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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直子仰著臉,還是背對著他,所以平介看不到她的表情。

  「對不起!」她說道:「我也不知道為甚麼,就是很討厭。」

  「討厭被碰到?」

  「還有……」

  「討厭被看到?」

  「嗯!」她點點頭。

  「這樣啊?」平介歎口氣說道。他抓抓鬢角,不自覺地望著指尖。臉上的油垢沾上了指甲,雖然剛洗了澡,但沒有好好地洗把臉,這就是中年男子的污垢啊,他自虐地這麼想著。

  「對不起!」直子又說了一次。「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絕不是因為討厭爸爸才這樣啊!」

  平介現在的心情五味雜陳。眼前的女人到底是妻子還是女兒,他也搞不清楚了。

  無論如何,他知道自己只有一種選擇。

  「知道了!你別太自責,以後我們分開洗澡,我進浴室前會先敲門。」

  直子開始哭了,小小的肩膀輕輕地顫動著。

  「有甚麼好哭的嘛?」他刻意裝出開朗的聲音。「也許這樣才正常吧!」

  直子紅著眼眶,緩緩地轉過頭來。

  「我們之間是不是就這樣完了?」

  「甚麼完了?別胡說八道了。」平介輕斥道。

  § 24

  梶川逸美送的懷錶,在這一年六個月中,一直被放在和室桌子的抽屜裡。過了這麼久,平介才把它拿出來,是因為公司突然派他到劄幌出差。

  身為生產線領班的平介,很少有機會出差,唯一那幾次都是被派去學習新技術。這次出差的目的也一樣。

  平介的工廠目前正在製造一種計算機控制的噴嘴,可以將汽油送進引擎內。而他們即將採用一種計測器,可立即判讀噴嘴的送油量。生產這種計測器的工廠就在劄幌。

  「如果你想當天來回也可以啦,不過那天剛好是禮拜五,也不用這麼急著趕回來嘛?你很久沒去旅行了吧!秋天的北海道不錯喲,楓葉很漂亮耶!」小阪課長說著,又壓低聲音補充:「再說啊,劄幌也有那個……」

  「那個?」平介感到不解,小阪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提到劄幌就想到泰國浴啊!這還用說?」

  「啊,是嗎?」

  「你怎麼變得這麼遲鈍?這是你自己的事耶,自從你老婆死了以後,你都沒出去玩吧?偶爾也該放鬆一下嘛!」小阪壓低聲音說道:「聽說那些洗泰國浴的女孩子很漂亮喔!」還露出泛黃的牙齒笑了。

  平介倒是沒想到那回事,只想到能去北海道真好,因為他從來沒去過。

  現在的問題就是直子,不過這也容易解決。平介出差的這段時間,直子的姊姊容子會來東京。容子的獨生女在東京念大學,所以她從以前就一直說要來看女兒。

  「我應該叫我姊姊一聲阿姨吧!好期待哦!」她這麼說道,還一直傻笑。

  ***

  提到劄幌,平介想起一件事。他打開抽屜,找出一張紙,那是梶川幸廣匯錢給前妻的收據。原本想丟掉的,最後就一直放在抽屜裡。

  地址是劄幌市豐平區,看看地圖,距離劄幌車站似乎不遠。

  平介至今還無法忘記梶川母女。她們也算是失去了摯愛的親人,然而卻沒有人對她們伸出援手。更可憐的是,她們還得忍受世人的異樣眼光。

  梶川拚了老命賺錢,為了匯錢給前妻,沒想到卻造成一場重大車禍。但是,他前妻在他死後卻不曾與梶川家聯絡,也不知道她是否得知梶川車禍身亡的消息,更不用說來上香了。

  平介感到很後悔,當初在得知這件事時,就應該與那個叫根岸典子的女人聯絡才對,至少確定她是否知道梶川車禍的消息。

  這次去劄幌出差,或許可以見見這位根岸典子。見了她,說不定可以解除心中的疑慮。

  但是,車禍發生至今已經兩年半了,現在做這些有甚麼用?梶川征子也不會復活,逸美更不會因此而得到幸福。這只不過是滿足平介自己的好奇心而已。

  忘了這件事吧!正當他閃過這個念頭時,又想起那只懷錶。於是從抽屜裡找出了那只表。

  ***

  出差前一天的星期四,平介提早離開公司,前往荻窪的一家鐘錶行。

  「這只懷錶很貴重喔!」老闆松野浩三看著這只表苦笑道。他的雙頰鬆弛,還有些許胡渣,看起來好像撒滿了胡椒鹽。

  「聽說挺值錢的。」

  「是啊!平介,這只表哪裡來的?」

  「人家送的。」

  「不是你自己買的呀?」

  「不是啊,有甚麼問題?」

  「沒有,這個……哎呀,蓋子打不開!」浩三用放大鏡仔細檢查了一下。「扣環好像壞了。」

  「可以的話,麻煩你替我修好。」平介說道。

  松野浩三是直子的遠房親戚,聽說直子來東京找工作時,曾受過他不少的照顧。直子在東京的喪禮,他也趕來參加。平介只記得當時他一臉哀淒,也不顧旁人就放聲大哭了起來。

  浩三膝下無子女,自己在荻窪車站附近開了一家鐘錶眼鏡行,與老伴相依為命。雖然主要賣的是手錶,但是眼鏡的生意似乎比較好。此外,他好像還接金飾打造生意,而且只接訂單。有的客人會拿著蒂法尼戒指的照片,指定打造相同款式,他總是能讓顧客滿意。事實上,平介與直子的婚戒也是他打造的。

  平介把懷錶拿到這家店,是想估算它的價值。要是價格不菲,他打算把這只表交給根岸典子。到時候便可以向她解釋:「經過估價,得知這只表的價值非凡,自己不應該留著,所以想交給你。」

  總之,他想要找出一個與根岸典子見面的正當理由,只好如此說服自己了。

  「喔,總算打開了。」浩三在工作臺上修理表蓋,過了一會兒,表蓋終於打開了。

  「值錢嗎?」平介靠著展示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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