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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你知道嗎？我變成這個樣子也已經三個月了，你覺得我現在會有甚麼感受？你知道我每天的日子是怎麼過的？你以為我還在緬懷過去，感歎自己的遭遇嗎？」

　　不，他搖搖頭。

　　「當然啦！一想到這些事還是很難過，雖然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人，但還是會想照自己的方式生活。可以的話，我想延續她的人生。雖然我也想重溫一家三口的快樂生活，但是那種日子不會再回來了，既然如此，只好考慮未來的人生。所以我想了很久，到底該怎麼辦？後來得到一個答案，就是不要像以前一樣，做出令自己後悔的決定。」

　　「後悔？」

　　平介這麼一問，她笑了。

　　「你忘了嗎？你不是也常說，如果趁年輕時多讀一點書就好了，其實我的想法和你一樣！」

　　「這樣啊？」

　　「我曾經把夢想寄託在孩子身上，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這種夢想並不是具體希望她成為鋼琴家或空中小姐，我只希望藻奈美能成為一個獨立自主的女性。不只在心境上，在經濟上也是；不用靠男人也能生存的堅強女性；一位傑出的女性。」她的語氣非常堅決。

　　「直子……」平介舔舔唇，繼續說道：「對於成為我的家人有甚麼不滿？你後悔了嗎？」

　　「沒有，很高興能成為你的妻子，我真的很滿意。我並不是要藻奈美放棄做個家庭主婦，變成女強人喔！」

　　「只是不希望她將來的生活方式和你一樣？」

　　直子緩緩地搖搖頭。

　　「不是，獨立的女性還是可以結婚啊！我不喜歡一個無法獨立的女人，逼不得已才嫁作人婦。即使她討厭她丈夫……你別誤會喔，只是舉例……為了生活，不得不與不喜歡的對象在一起，自己默默忍耐，這種女人不是到處都有嗎？我可不希望藻奈美將來的生活方式變成這樣子，非得靠男人才能生存，這種人生你不覺得很可悲嗎？我只是運氣好，遇到了你，要是對象不是你，而是一個很糟糕的男人，那我會變成甚麼樣子？其實，我的幸福還不是掌握在你手中！」

　　「你曾經覺得可悲嗎？」平介問道。

　　直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直視丈夫的雙眼。

　　「我也沒有必要再逞強了，我就老實說吧！我感到很可悲，而且是經常這麼覺得。」

　　「是嗎？」平介歎了口氣。

　　「對不起！我並不想讓你難過，你沒有錯，錯的是我自己。我以前的生活太懶散、安逸，現在實在沒甚麼資格叫苦。」

　　「直子是個普通人，會這麼想我覺得很正常啊！」

　　「我也不覺得自己特別可悲啊。嗯，這很正常，可不可悲全憑個人的感覺。」

　　平介用指尖敲打著桌面。此時，他不知道該說甚麼。

　　「總之……」直子說道：「我決定替藻奈美獨立自主，人生能以這種方式重新來過，這世上誰會有這種機會？我不想白白浪費這個奇跡。」

　　直子說得如此誠懇熱切，平介想起從前有個女孩也讓他有過類似的感覺。她是平介中學一年級的同學，在三年級上學期擔任學生會長。

　　「嗯，我能瞭解你的想法。」平介說道，接著卻講不出甚麼具有說服力的話，讓他覺得很氣餒。

　　「謝謝！所以，經過仔細考慮，我做出一個結論。如果真的想要念書，就必須讓自己置身於那種環境。」

　　「那種環境指的是私立中學嗎？」

　　「以目前的情況，確實如此。但不是每一所私立學校都可以念喔！程度不夠的學校不行。還有，就算這所中學是某所高中或大學的附屬學校，我也不想直升，我會考慮當時的能力，報考一所最好的學校。」

　　「這樣啊……你的鬥志似乎很高昂喔！我感覺自己好像快被你冷落了！」平介抓抓頭笑道。雖然聽起來是句玩笑話，其實是他的真心話。他也發現這是肺腑之言。

　　「沒有鬥志怎麼行，考試就像一場戰爭耶！」直子說完還點點頭，彷佛贊同自己的說法。

　　「但是一定要從中學開始拚嗎？你可以先念普通中學，再對高中聯考全力衝刺啊！橋本老師說第三中學也是一所不錯的學校呢！」

　　平介才一說完，「不行！」直子便猛搖頭否定。

　　「她太年輕了，根本就不懂。」

　　「年輕？她做老師也有好幾年了吧！」

　　「不行啦！她雖然還不錯，但是始終脫離不了大小姐的嬌氣。對於現實生活，她的想法還太天真。」

　　直子的外型看起來是小學生，實際上已經三十六歲了，對於年輕女老師的批評，口氣似乎太過嚴厲了。

　　「你不要說人家的壞話嘛，她可是關心你才特地來家庭訪問呢！」

　　「咦？」直子傾頭斜睨平介。「你可真會替她說話啊！」

　　「你說甚麼呀？」平介提高了聲調。

　　「沒甚麼……」直子別過臉，接著又回頭看著他。「總之就是這麼回事，希望你能認同我念私立中學的打算。由於學費比公立中學還貴，所以需要爸爸的體諒與支持。」

　　至目前為止都還稱呼自己「老公」，現在卻突然變成「爸爸」了。難道只是有求于我時，我才會成為「爸爸」？平介心想，卻沒有說出口。

　　「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他答道。除此之外，想不出任何回答了。

　　「謝謝你！」直子滿心歡喜。「我一定會努力的。好了，我來煮水芋吧！」

　　她轉身面向流理台，拿起砧板。

　　晚餐的菜式，除了煮水芋，還有鹽烤秋刀魚和醃青豆。每道菜都是如此美味，特別是用高湯燉煮的水芋非常入味，格外好吃。能把十年前吃過的料理，原味重現，平介不得不佩服直子的廚藝。他心想，有這麼好的廚藝，又何必埋頭苦讀，去擠升學的窄門呢？

　　吃過晚餐，直子馬上收拾善後。正在看職棒電視轉播的平介，聽到廚房裡的洗碗聲，感到很介意。

　　「你別急著洗碗嘛！休息一下再說啊。」

　　「嗯，可是我覺得會浪費時間嘛！」她答道，並沒有停下手邊的工作。

　　直到洗好了碗，平介才瞭解她的意思。她把雙手擦乾，也沒有坐下來休息，就直接上樓。

　　「去哪裡？」平介問道。

　　「房間啊！」她答道。「我決定從今天開始，每天至少要念書兩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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