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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7 　　平介在圖書館遇到多惠子之後，過了兩天，她果然帶著五個小朋友來到醫院。三個小女生，兩個小男生，都是藻奈美最要好的同班同學。 　　「我在電視上聽到藻奈美的名字，嚇了一大跳呢！剛開始還以為是同名同姓，後來想想，藻奈美這個名字很少見，而且年齡又相同，我想一定不會錯的，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辦？最後只好哇哇大哭。」說話的小女孩，名叫川上國子，一臉好勝的表情。雖然邊說邊笑，眼眶卻開始紅了。這一點平介也看得出來，或許她又感受到得知噩耗的衝擊吧！ 　　然而在一旁傾聽的藻奈美；也就是直子，眼眶也跟著紅了起來。 　　「是啊……是啊，你一定嚇一跳吧！藻奈美和你經常形影不離，連聖誕節也去府上打擾，你們還讓她帶了一個大蛋糕回來……」她吸吸鼻子，用手按著眼睛，繼續說道：「那時候也是，那孩子在車上一直念著，要替你和其它同學買哪種土產才好呢？誰知道後來會發生這種事……」 　　她的口氣完全就像一個喪女的母親。平介聽到這些話的一瞬間，眼眶也不禁濕熱了起來，但是他立刻察覺現在不宜悲傷。而小朋友們和橋本多惠子都以詫異的眼光望著藻奈美。 　　「這個……對了，藻奈美，你說要買土產，不是出發前就提過了嗎？嗯，這個我也記得喔！對吧！」 　　聽了平介的話，她的臉上出現了困惑的表情，但是好像又想起了甚麼似的，馬上改口說道：「嗯，是啊！真不好意思，讓大家擔心了。」她轉頭面向同學們，並深深地鞠躬。 　　「你的身體應該好多了吧？」橋本多惠子問道。 　　「是啊！托大家的福，已經沒甚麼大礙了。」 　　「不會出現頭痛的症狀嗎？我聽說出過車禍會出現很多後遺症。」 　　「嗯，到目前為止都還好。不過，以後的事也無法預知。我也聽說有些病人深受這些後遺症所苦！反正，我再也不敢坐滑雪巴士了。」 　　她已經儘量在注意自己的言行了，但是所說出的每一句話，卻一點也不像小學生。橋本多惠子皺皺眉，隨即又恢復了笑容。 　　「聽說你趕得上開學，我真的很高興那！但是不要太勉強喔！要是身體不舒服，就別勉強自己上學。」 　　「嗯，謝謝你。你這麼說，給我的幫助很大。」 　　就在藻奈美再次低頭致意的同時，一旁的一個小男生，捧著一束花，向前跨出一步。「這個……送給你。祝你早日康復！」 　　「哇！」藻奈美的臉上突然閃現光采。一瞬間，她的視線從花束移向了那名少年。 　　「咦？你是……今岡吧！」 　　嗯！他點點頭，卻感到很疑惑。 　　「咦……」從藻奈美的口中發出了驚歎聲。「你長大了很多耶，記得我上次看到你的時候，你應該才二年級……」 　　「好大一束花喔！」平介趕緊插嘴，慌忙把花束接過來。因為她差點又要說出奇怪的話了。 　　「等你出院以後，還可以把這束花帶回家。嗯，這些花真漂亮！你說是嗎？藻奈美！」 　　「咦？是啊！得買個花瓶來裝呢！」 　　接下來，這種對話仍然持續著，但是藻奈美那種怪異的語氣，卻沒有做太多修正。她也努力嘗試用小孩子的口氣對大家說話，但是這樣反而更不自然。 　　「很多人寄給我慰問禮物和鼓勵信，呃……這個，實在很想一一回禮，但是我想了好久，又不知道要買甚麼禮物才好……這種感激之情，真是言語難以形容……」 　　哪一個小學生會用「言語難以形容」這句話啊？平介在一旁聽得冷汗直冒。 　　終於，橋本多惠子和小朋友們都站了起來。平介等他們走出病房，悄悄地尾隨在後。這一行人正在等電梯。 　　「藻奈美有點奇怪耶！」國子說道。 　　「嗯，是啊！她說話的口氣好像我媽喔！」另一個女孩也有同感。 　　「也許很久沒見面了，所以會緊張吧！」橋本多惠子說道：「而且她才剛恢復說話能力，所以還不太會表達吧，我想！」 　　「喔，原來如此。好可憐喔！」 　　聽到國子的話，其它小朋友也點頭贊同。 　　看來他們不會起疑心了，於是平介就放心地回去病房。但是，他覺得必須警告藻奈美，不，是直子，說話的語氣要更像個小孩子才行。他走到門口，正準備開門時，卻聽到藻奈美的啜泣聲。他嚇了一跳，靜靜地打開了門。 　　藻奈美把臉埋在枕頭上，輕輕啜泣著，小小的肩膀不停地抖動。平介走近她，輕柔地撫著她的背。 　　「直子！」他呼喚妻子的名字。 　　「對不起！」她哽咽地說道：「我看到這些孩子，突然感到一陣心酸，他們到現在都不知道藻奈美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只要一想到這裡，就覺得他們和藻奈美都好可憐……」 　　平介不發一語地撫摸著她的背。這時候，他根本不知道該說甚麼。 　　§ 8 　　平介把行李全部塞進大背包，正要拉上拉煉，最後放進去的蘋果卻卡住，怎麼塞也塞不進去了。蘋果是探病的親戚送的，平介只好把它拿出來，在袖子上抹兩下，就咬了一口，幾滴汁液噴在他臉上。 　　「有沒有東西忘了拿？」他問著換好衣服的直子。 　　「嗯，應該沒有吧！」她環顧病床四周說道。 　　「再仔細檢查一下比較好吧！去年上森林小學時，你不是忘了帶運動服嗎？」 　　「那是藻奈美，又不是我！」 　　「咦？」平介抬起頭看著女兒，然後再敲敲自己的額頭。「啊！是啊，是啊！」 　　「你趕快習慣吧！我現在照鏡子，就算看到藻奈美的臉，也不會感覺很奇怪了。」 　　「我知道，剛才只是一時忘記了嘛！」 　　這時，傳來了敲門聲。平介說了一聲，請進。進來的是主治醫生山岸。 　　「啊，您好！」平介對他點點頭。 　　「今天出院，是個大晴天，真是太好了！」山岸說道。 　　「是啊，至少這一點點幸運也該有吧！」 　　山岸點頭表示同意。他是一個略顯發福的中年人，可能是戴著圓框眼鏡的關係，予人一種無法信賴的感覺。但是，他把藻奈美的出院日期往後延，為的是要重複進行精密檢查，平介相當佩服他的慎重與責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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