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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請你看看謙人的眼睛。」

  說完,他問謙人:「你是不是可以聽到我說的話?」

  謙人眨了兩次眼睛。

  博士轉頭看著我說:

  「這是代表YES,如果是NO的話,就眨三次眼睛,這是我和謙人決定的。」

  我因為驚訝而心跳加速。

  「他可以自由眨眼嗎?」

  雖然他之前也會眨眼,但我一直以為只是生理現象。

  「可以,他終於可以控制自己身體的某個部分了,而且——」

  博士說完,把食指豎在謙人的臉前,左右緩緩移動。謙人的眼睛也跟隨著他的手指移動。

  「他也可以活動眼球了,他可以看到東西,他正在逐漸康復,這是很令人驚訝的事。在修復大腦神經細胞的同時,也恢復了功能,而且速度遠遠超乎我的想像。」

  博士的這句話簡直就像來自上帝的聲音。

  我走到謙人面前,看著他的臉。

  「謙人,你可以聽到嗎?我是爸爸。你可以看到吧?你可以看到爸爸的臉,對吧?」

  謙人眨著眼。一次、兩次、三次、四次……

  我看著博士問:「這是怎麼回事?」

  「眨四次眼代表不知道,謙人仍然不知道自己是誰。」

  「是嗎?」

  博士的話讓我感到有點失望,但我搖了搖頭,我不是更應該為謙人的康復感到高興嗎?

  晚上,我喝啤酒慶祝。在可怕的事件發生後,我也曾多次借酒消愁,但第一次覺得酒這麼好喝。

  ***

  青江繼續瀏覽部落格的文章。『下巴微微活動』、『表情?』、『流質食物』、『用手指表示』,從文章的標題就可以清楚知道,謙人以驚人的速度康復。從所寫的日期來看,數周的時間內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

  透過部落格的文章知道,謙人可以和外界溝通,所以周圍人能夠為他做一些他想要做的事,這些事再度促進了他大腦活化,他的狀況越來越好。就連為他動手術的羽原全太朗也用「驚人」來形容他的康復狀況。

  手術後八個月,謙人有了表情,也可以吃流質食物。雖然還無法發出聲音,但嘴唇可以活動,甘粕才生在文章中寫道,『好像隨時都會開口說話』。

  在用特殊的方法複健後,他可以慢慢活動雙手和雙腳的肌肉。一旦進入這個階段,只要在接口上下點工夫,就可以操作計算機。謙人掌握了操作方法,終於能夠進行雙向溝通了。一篇標題為『我是誰?』的文章,記錄了當時的情況。

  ***

  前一天晚上,我就幾乎無法闔眼。終於可以和謙人交談了。至今為止,都是我單方面發問、命令,但以後可以聽謙人的想法,終於可以知道他在想甚麼了。

  但是,在期待的同時,也不由地感到害怕。

  事件發生至今已經一年多了,這段期間謙人以怎樣的心情活著?必定充滿了難以想像的痛苦,老實說,要接受這個事實有點害怕,但是,我不能逃避。如果我不接受,還有誰能夠接受?

  我擔心的是,謙人似乎失去了記憶。他忘了自己是誰,也想不起我是誰。

  羽原博士說,無法預料記憶能不能恢復。因為他大腦受到了損傷,任何情況都可能發生。

  我帶著期待和心理準備前往醫院。

  病房內,謙人坐在床上,前面有一台計算機。他的右手上裝了特殊的裝置,可以捕捉指尖活動的神經訊號,移動光標。

  早安。我對謙人說。他看著我,眨了兩次眼睛。這是他向我打招呼的方式。想到事故剛發生時的情況,現在他能夠做到這件事,簡直就像在做夢。

  「你可以和他隨便聊聊,任何事都沒有關係。」

  聽到羽原博士這麼說,我有點緊張。其實我已經想好了對謙人說的第一句話。

  「你有甚麼事想問我嗎?」我對他說。

  謙人聽了之後,遲遲沒有反應。我以為他沒聽清楚,想要再度開口。這時,計算機的光標突然移動了,他操作著屏幕鍵盤。

  謙人說的第一句話是——

  (我是誰?)

  我看了不由地感到心痛不已。他果然還沒有恢復記憶。

  「你是謙人。甘粕謙人,這麼寫。」

  我在事先準備的便條紙上寫下了他的名字,出示在他面前。他注視了很久之後,用計算機寫下了第二句話。

  (你是誰?)

  雖然經過這麼長的時間,終於能夠和兒子對話了,我卻感到難過不已,但現在不是歎息的時候。謙人一定更痛苦。

  「我是爸爸,是你的父親,我叫甘粕才生,拍電影的,你知道電影嗎?」

  謙人最近已經能夠有表情,但當時完全沒有表情。他就像假人模特兒般面無表情地寫下這句話。

  (我知道電影,不知道你。)

  「哈哈哈,」我只能乾笑,「你果然不知道,那就沒辦法了,那由佳子這個名字呢?還有萌繪呢?你知不知道?」

  謙人的回答是(不知道)。

  「那學校的事呢?同學或是老師,不管是誰都沒關係,你記得誰的名字嗎?」

  我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問。

  但是,謙人在計算機屏幕上寫的是(羽原醫生、山田小姐、岡本小姐)。

  山田小姐是負責謙人的護理師,岡本小姐負責他的飲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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