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黎明破曉的街道 | 上頁 下頁 | |
三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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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你?」我心頭一跳。「約你做甚麼?」 該不會是上旅館吧…… 「去看歌舞伎。」 「歌舞伎?噢……」我點頭。「果然像他會做的事,結果你怎麼回應?」 「我拒絕了。」 「是嗎?」 我才剛鬆口氣,她緊接著又說:「因為那天要參加朋友的婚禮,其實我對歌舞伎還挺有興趣的。」 我凝視她的臉孔。 「要是沒那場婚禮,你就會赴約?」 「不行嗎?」這次輪到她看著我,她的眼神簡直可用冷酷形容。 「畢竟——」 「我呢,」她放下叉子。「可曾干涉過你的日常生活?對於你不跟我在一起時的生活,可曾抱怨過甚麼?」 我想問世間所有外遇男子,這種時候應該如何回答?我的情況是甚麼也答不上來,只能低下頭沉默地繼續吃飯。 其實我本來有很多事想向她確認,東白樂那起強盜殺人命案,蘆原刑警告訴我的費解事實。那個刑警眼見時效將至,到底企圖揭發甚麼?秋葉真的與那件案子無關嗎? 但是現在的我已顧不得那些了,十五年前的命案無關緊要,我只怕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寶物,眼看就要從我的指間倏然滑落。 § 15 只不過是寫個簡單的報告書,我卻花了很多時間,因為我途中常常發呆。但我倒也不是甚麼都沒想,只是腦中塞滿了太多悶悶不樂的思緒,而那是和工作毫不相干的內容,而且再怎麼苦惱也沒有用。 每當停下寫報告的手,我總是偷偷瞟向秋葉那邊。裡村把椅子搬到她旁邊,正在起勁地對她說話,他手上拿著看似文件之物,想必名義上是為了工作而協商吧。但我忍不住懷疑,那種事真有必要讓他倆談得如此聚精會神嗎? 我也想過是否該接近兩人,乘機偷聽他們到底在談甚麼,但我想不出接近的理由。 在戀愛中心生妒意的經驗,過去並非沒有,每當愛上某人,都會在某種形式下嘗到那種滋味。但是,那已是久遠以前的往事,我作夢也沒想到,到了這把年紀居然還會嘗到這種滋味。 我度過了工作效率異常低落的一天,到了下班時間,總算完成勉強算是報告書的東西,我也提不起勁重讀。正在關掉計算機電源時,名叫加島比我小五歲的男人湊過來了。 「渡部先生,這個星期六你沒問題吧?」 「星期六……啊!對了,你的婚禮,是吧?當然沒問題。」 「還有,我記得之前也拜託過你,上臺致詞的事也沒問題吧?」 「致詞是可以啦,但我可講不出甚麼大道理喔。」 「講甚麼都行,反正也沒有會讓人繃緊神經的大人物在座。畢竟,出席者中地位最高的也不過是課長。」 我笑著點頭。當天課長會有多麼得意,我現在就能想像。 加島也到處和其它職員打招呼,望著他的背影,我暗想,現在正是他最幸福最快樂的時候吧。我以前也是這樣。 說到結婚,大部份的人至少都會經歷一次。對周遭的人而言,別人結婚算不上甚麼大事。但當事人自己卻不這麼想。他們誤以為已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當然他們的確會受到矚目,但那僅限於婚禮和喜宴時。一旦結束,立刻也等於走下明星的寶座。 至於婚禮之後是否只是回歸原點?答案是否定的。已婚男女這輩子等於在臉蛋中央貼上了某某人之夫或某某人之妻的標簽,因此,過去自己得到的那些臉紅心跳的機會,幾乎都會失去。要對這點有痛切的體認,還得過一段時間。在新婚這個字眼還適合的期間,想必不會有問題,但這個字眼很快就會不再適合。最先感到不適合的不是別人,正是這對夫妻自己。 婚姻和婚禮可是不一樣的,我對著加島的背影在心中低語。婚禮很快樂,連我都這麼覺得。婚禮一天就會結束,即使搞砸了也可以一笑置之,但婚姻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婚姻不能搞砸。 我懷著複雜的心緒踏上歸途,在我家公寓旁邊佇立,仰望建築物。現在我一眼就能找出我家是哪一扇窗口,那個窗子亮著燈,燈光很溫暖,但有時也會覺得那燈光是一個重擔。 回到家,有美子正在準備晚餐,園美坐在電視機前看卡通。我去寢室著手更衣,窗簾的軌道上掛著好幾支晾內衣和襪子的衣架,大概是白天洗好還沒有晾乾的衣物。其中也有女性內衣,是俗稱的阿嬤衛生衣。 以前在某個喝酒場合,公司那群女孩子曾經聊起這個話題。她們說,雖然有阿嬤衛生衣,但是絕對不可能穿著那個去約會。 其中一人還這麼說:「我的朋友之中,有個女孩說她因為天氣太冷就穿著衛生衣去約會了,因為她預估男友今晚不可能會邀她上旅館,沒想到偏偏在這種時候人家真的開口邀約。你們猜那個女孩怎麼辦?她說趁著上旅館之前趕緊找個廁所進去,脫下阿嬤衛生衣就直接扔進垃圾桶了。雖然那件衛生衣非常高級扔掉很可惜,但她說唯有那玩意死也不想讓男人看到。」 聆聽的女孩子也紛紛點頭,表示完全理解那個女孩的心情。 戀愛時都是這樣吧,我一邊回想她們的敘述,一邊望著阿嬤衛生衣。唯獨在對方面前,不想暴露自己丟臉的部份,努力試圖在不讓對方看到的情況下步向紅毯的那一端。反過來也可以說,只要成功步上紅毯的那一端就大局底定了。 婚後我開始看到有美子的各方面,婚前她明明聲稱自己不挑食,事實上她恨死了香菇和青椒,她說約會時都是硬著頭皮逼自己吞下去的。她怕冷,冬天無論穿裙子或穿長褲,底下都會層層迭迭穿很多衣服,當然在談戀愛時,她從來沒在我面前做過那種像雪人一樣的打扮。她在家中難得化妝,我是婚後才知道她幾乎沒有左邊眉毛。 當然這種事是半斤八兩,我在婚前也從來沒在她面前放過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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