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黎明破曉的街道 | 上頁 下頁 | |
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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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父親呢?」 「我父親……」講到這裡,她吞了吞口水。「我父親有也等於沒有,那個家沒有任何人在。」 充滿謎團的言詞令我困惑,好像有甚麼複雜的內情喔,我心中開始警鈴大作。這種時候,轉移話題是上上策。 「不管怎樣,先去橫濱,可以嗎?」 秋葉表情一緩,點頭同意。 去橫濱吃過飯後,我們進了酒吧,在吧台並肩坐下,我們喝了好幾杯雞尾酒。秋葉知道很多雞尾酒的名稱,但是她對於這些雞尾酒的實際成份似乎並不清楚。她說,這是因為認識的人在經營酒吧。 聊了一些不關痛癢的話題後,我決定鼓起勇氣深入一步。 「剛才,你向我道歉了,對吧?」 秋葉移開視線,把玩著雞尾酒杯。 「上次,你說無法道歉。你還說,若是做得到不知有多輕鬆,那到底是甚麼意思?」 我暗忖此舉說不定會惹惱秋葉,因為這肯定是她不想碰觸的話題,但站在我的立場卻不能不問。 秋葉依舊盯著雞尾酒杯,我覺得她好像會翻臉走人,不禁忐忑不安。 「對不起。」她咕噥。 「啥?」我看著她的側臉。 「對不起——這句話可真方便,聽到這句話的人想必不會不高興,而且只要說出這句話,小小的失誤便能得到原諒。以前,在我家隔壁有塊空地,附近的小孩常在那裡玩球。他們的球三天兩頭打到我家圍牆,有時還會越過圍牆掉進我家院子。每當那種時候,那些小孩就會按我家的對講機,用可憐兮兮的聲音說:『對不起,請讓我們進去撿球。』我媽雖然成天抱怨他們玩球,但被小孩子這麼一說,甚麼難聽話都罵不出口了。那些小孩當然也很清楚這點,所以才能輕易說出對不起,他們根本不是真心覺得對不起。對不起這句話,好像是萬能的。」 「所以你討厭這句話?」 「我只是不願輕易說出口,除非是內心深處湧起某種情緒,不由得不吐不快時。」秋葉啜了一口雞尾酒後又說:「至少,我認為那並非被人命令然後才說出的字眼。」 她的意思我很能理解,「對不起」的確是一句很方便的話,也確實常在未經深思的情況下反射性地說出,那樣想必不算是原本的道歉吧。但是話說回來,她又為何執意堅持到這種地步呢? 「就不會這麼痛苦……你當時也這麼講過吧?你說如果能坦誠道歉,就不會這麼痛苦,那句話又是甚麼意思?你現在有甚麼苦悶心事嗎?」 看得出來秋葉微微蹙眉,我有點慌張。 「啊……我無意刺探你的隱私,只是有點好奇,如果你不想說就算了,對不起。」 結果她轉向我,噗哧一笑。 「對不起這句話,渡部先生動不動就能說出口耶!」 「啊……」我摀住嘴。 「那樣應是正常的吧,我明白,是我自己不正常。」然後她翻轉手腕,垂眼看向手錶。 我也確認時間。「差不多該走了吧。」 她報以微笑,微微點頭。 把剩下的酒喝光,我站起來。 這時,秋葉說:「等到明年四月……」 啊?我愕然看向她的臉。她用雙手包覆雞尾酒杯,做個深呼吸。 「正確說法,是三月三十一日,只要過了那一天,也許我就能說出種種事情。」 「那天,是你的生日還是甚麼紀念日?」 「我的生日是七月五日,巨蟹座。」 這個要記起來,我暗想。 「那天,對我的人生而言是最重要的日子,為了那天的來臨我已等待多年……」說到這裡,她微微搖頭。「我在胡說甚麼,請你忘了吧!」 聽到這種話應該沒有人能夠忘記,但我還在思索該說甚麼之際,她已起身離席。 坐出租車去橫濱後,我們搭電車回東京,她要回的不是老家,而是位於高圓寺的住處。 我一直以為她會在老家度過週末,所以有點意外,我甚至多心地猜測這該不會是某種暗示吧。換言之,也許她覺得邀我回她的住處也沒關係。 返回東京的途中,我浮想聯翩,愈來愈緊張,她則是一直望著窗外。 抵達品川車站時,我正想提議送她回家。沒想到秋葉逕自下了電車,面對著我說: 「今晚讓你破費了。晚安。」 她完全沒給我說話的機會,我只能回應一聲晚安。 但和她分手後,我還是發了一通簡訊給她,內容如下:「今天很愉快,雖然聽到令人好奇的話,但不管怎樣我會忘記。還想再邀你,不行嗎?」 回信是在我返抵位於東陽町自家門前時收到的,我站在公寓大門前,興奮地打開簡訊,內容很短:「你認為不行嗎?」 我一邊苦惱沉吟,一邊關機。我看不透秋葉的真心,但我早就心猿意馬,不知已有多少年,沒有享受過這種與異性之間的心理攻防戰了。 但是,我一邊走向電梯間,一邊告誡自己,切記不可興奮過頭。自己已經結婚,也有了孩子。對秋葉暗懷愛戀雖是事實,但那必須徹底保持在擬似狀態。 說穿了,這是遊戲,千萬不能認真。 我家位於公寓五樓,兩房一廳,是前年秋天買的。 自己拿鑰匙開門進屋後,只見妻子有美子坐在餐桌前不知正在幹嘛。她抬起頭,說聲「怎麼這麼晚」後,看著牆上的時鐘,快十二點了。 「因為去喝了一杯。」 「我就知道,你肚子餓不餓?」 「我吃過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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