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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我嗎?為甚麼?」

  「你應該也知道,我來日不多了。如果把這些信留在身邊,萬一被別人發現就糟了。因為這些信上所寫的都是未來的事。」

  貴之發出呻吟。父親說得有理,雖然他完全沒有真實感。

  「要保管到甚麼時候?」

  「嗯。」這次輪到雄治發出呻吟,「到我死的時候吧。」

  「好,那就放進棺材,到時候就可以一起燒成灰了。」

  「好主意,」雄治拍著大腿說,「就這麼辦。」

  貴之點點頭,再度看著信。他實在無法相信這些都是來自未來的信。

  「爸爸,」他問:「網絡是甚麼?」

  「對啊,」雄治伸出食指,「我也完全搞不懂,剛才正在想這件事。其它好幾封信都提到這個字眼,說是在網絡上看到公告,還有人提到手機。」

  「手機?那是甚麼?」

  「我也不知道,可能有點像未來的報紙之類的東西吧?」雄治說著,眯起眼睛看著貴之,「你看了剛才的信吧?你似乎信守了對我的承諾,在我死後第三十三個忌日當天發佈了公告。」

  「在網絡或是手機上嗎?」

  「八成是吧。」

  「是喔,」貴之皺著眉頭,「怎麼會這樣?心裡有點毛毛的。」

  「不必擔心,到了未來,你自然就知道了。我們走吧。」

  就在這時,店鋪那裡傳來動靜。啪答。好像有甚麼東西掉落。貴之和雄治互看了一眼。

  「又來了吧?」雄治說。

  「信嗎?」

  「嗯,」雄治點點頭,「你去看看。」

  「好。」貴之說完,走去店鋪。店鋪內沒有整理,貨架上還放著商品。

  鐵卷門前放了一個紙箱,貴之探頭一看,裡面有一張折起的紙,似乎是信紙。他撿起之後,回到和室。「是這個。」

  雄治攤開信紙,立刻露出訝異的神情。

  「怎麼了?」貴之問。

  雄治抿著嘴唇,把攤開的信紙推到貴之面前。

  「啊!」貴之忍不住驚叫了起來,因為信紙上沒有寫任何字。

  「這是甚麼意思?」

  「不知道。」

  「惡作劇嗎?」

  「也許吧,但是——」雄治看著信紙,「我覺得不太像。」

  「那是怎麼回事?」

  雄治把信紙放在桌上,抱起了雙臂。

  「也許這個人還沒有得到結論,可能還在猶豫,還沒有找到答案。」

  「所以就把空白的信紙投進來……」

  雄治看著貴之說:

  「對不起,你去外面等我。」

  貴之眨了眨眼睛,「你要幹甚麼?」

  「那還用問嗎?當然是寫回信。」

  「寫回信給這個人?但是,上面甚麼都沒寫,你要怎麼回答?」

  「我接下來會思考。」

  「接下來思考……」

  「不會太久的,你先出去。」

  雄治的態度很堅定,貴之只好退讓。「好,那你盡可能快一點。」

  「好。」雄治看著信紙回答,似乎已經聽不到別人說話了。

  貴之來到屋外,發現天色並沒有太亮。他覺得很奇怪,因為剛才在家裡坐了很久。

  回到CIVIC上,他轉動著脖子,發現天空很快亮了起來。於是他知道,可能是屋內和屋外的時間流動方式不一樣。

  他決定不向姊姊賴子和妻子芙美子面前提起這件事,因為即使說了,她們恐怕也不會相信。

  他接二連三地打著呵欠等了很久,發現家裡的方向傳來動靜,雄治從狹小的防火巷走了出來。他拄著拐杖,緩緩走了過來。貴之下車上前迎接。

  「寫好了嗎?」

  「嗯。」

  「你怎麼處理回信?」

  「當然放進了牛奶箱裡。」

  「這樣可以嗎?可以送到對方手上嗎?」

  「嗯,我覺得應該可以。」

  貴之偏著頭納悶,覺得父親好像變成另一種生物。

  上車之後,貴之問:「你在那張白紙上寫了甚麼?」

  雄治搖搖頭,「不能告訴你,我上次不是就說過了嗎?」

  貴之聳了聳肩,發動了引擎,正當他要駛離時,雄治說:「等一下。」貴之慌忙踩了煞車。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雄治看著店鋪出了神。數十年來,他以這家店維生,一定很不舍,而且,對他來說,那裡已經不光是做生意的地方而已了。

  「好,」雄治低聲嘀咕道,「可以了,走吧。」

  「可以了嗎?」

  「對,一切都結束了。」雄治說完,在副駕駛座上閉起眼睛。

  貴之把CIVIC開了出去。

  6

  因為太髒了,「浪矢雜貨店」幾個字看不太清楚,有點美中不足,但他還是按下了快門。然後,又改變取景角度,連續拍了幾張。他不擅長拍照,完全不知道拍得是否成功,但這不重要,因為這些照片並不是要給別人看的。

  貴之站在馬路對面,眺望著眼前的老房子,不由得想起一年前,和雄治一起在這裡度過的夜晚。

  回想起來,仍然覺得很不真實,他經常懷疑那是不是一場夢。收到來自未來的信,這種事真的可能發生嗎?他從來沒有和雄治談過那天晚上發生的事。

  但是,他的確把當時收到的信放進了雄治的棺材中。賴子他們問他是甚麼信的時候,他一時答不上來。

  說到奇怪,雄治的死也很奇怪。雖然醫生說他隨時可能離開人世,但他沒有感到疼痛,他的生命之火持續微弱燃燒,就像一直拉不斷的納豆絲般,連醫生也感到驚訝不已。他幾乎不吃甚麼東西,整天躺在床上,就這樣拖了一年,好像時間在雄治的身體上流動得特別緩慢。

  「請問……」貴之怔怔地陷入了往事的回憶,有一個聲音把他拉回了現實,他慌忙轉頭,一個身材高瘦,穿著運動裝的年輕女人推著腳踏車站在他面前,腳踏車的後車座上捆著運動袋。

  「是,」貴之回答,「有甚麼事嗎?」

  女人猶豫了一下問,「請問你是浪矢先生的家人嗎?」

  貴之的嘴角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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