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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我有事要問。我不想讀書,也不想偷看作弊,但想要考試時考一百分。請問該怎麼辦?

  那張紙上顯然是小孩子寫的字。下面貼著針對這個問題的回答,那是雄治的字,貴之一眼就認出了熟悉的字跡。

  可以拜託老師,請老師出一張關於你的考卷。因為所有題目都是關於你的問題,你寫甚麼答案,甚麼就是正確答案。

  甚麼跟甚麼啊,這是哪門子的消煩解憂,根本是腦筋急轉彎嘛。

  他也看了其它的煩惱內容,都是一些異想天開的內容,甚麼希望聖誕老人來家裡,但家裡沒煙囪怎麼辦?或是地球變成猩球時,要由誰來教猩猩的語言?但是,雄治認真回答每一個問題,也因此受到了好評。旁邊放了一個開了投遞口的箱子,上面貼了一張紙——

  煩惱諮商箱 歡迎諮商任何煩惱 浪矢雜貨店

  「這算是一種遊戲吧,因為附近那些小鬼挑戰,我不得不硬著頭皮應戰,沒想到意外受到好評,甚至有人千里迢迢跑來看,我也不知道到底哪一點吸引人。只是最近那些小鬼提出的煩惱都不好對付,我也要絞盡腦汁回答,真是累死我了。」

  雄治面帶苦笑說話的神情充滿活力,和母親剛去世時判若兩人。貴之發現姊姊所言不假。

  諮商煩惱成為雄治新的人生意義,起初只是遊戲而已,漸漸開始有人真心討教。雄治認為諮商箱放在顯眼處似乎不太妥當,於是改變了方式,採取了目前用鐵卷門上的郵件投遞口和牛奶箱搭配的方式,但是,收到有趣的煩惱時,還是會像以前一樣貼在牆上供大家瀏覽。

  雄治跪坐在矮桌前,雙臂抱在胸前,咬著下唇,皺著眉頭。雖然面前攤著信紙,但他沒有拿起筆。

  「你想了很久了,」貴之說,「遇到難題了嗎?」

  雄治緩緩點頭。

  「是一個女人來諮商,這種問題最讓我傷腦筋了。」

  雄治解釋說,這次是關於戀愛的問題。雄治當年是相親結婚,在結婚之前,和母親之間並不太瞭解。貴之覺得有人來找那個時代的人諮商戀愛問題,未免太缺乏常識了。

  「隨便回答一下就好了。」

  「這怎麼行?怎麼可以隨便亂寫?」雄治的聲音中帶著不滿。

  貴之聳了聳肩,站了起來。「家裡有啤酒吧?我要喝。」

  雄治沒有回答,貴之打開冰箱。家裡的冰箱是舊式兩門冰箱,兩年前,姊姊家買新冰箱時,把原本的舊冰箱送來家裡。之前家裡用的單門冰箱是昭和三十五年(一九六〇年)買的,那時候,貴之還是大學生。

  冰箱裡冰了兩瓶啤酒。雄治喜歡小酌,冰箱裡隨時都有啤酒。以前他對甜食不感興趣,六十歲後,才開始喜歡吃木村屋的紅豆麵包。

  貴之拿了一瓶啤酒,打開瓶蓋,又從碗櫃裡拿了兩個杯子,回到矮桌前。

  「爸爸,你也喝吧?」

  「不,我現在不喝。」

  「是嗎?真難得。」

  「我不是說過很多次,在寫完回信之前,我都不喝酒嗎?」

  「是喔。」貴之點著頭,把啤酒倒進自己的杯子。

  陷入沉思的雄治,緩緩把頭轉向貴之。

  「父親有老婆和孩子。」他突然開口說道。

  「啊?」貴之問,「你在說甚麼?」

  雄治拿起放在一旁的信封說:

  「這次的諮商者,是一個女人,父親有妻兒。」

  貴之還是聽不懂,喝了一口啤酒後,把杯子放了下來。

  「是啊,我的父親也有妻兒,雖然妻子死了,但兒子還活著,就是我。」

  雄治皺著眉頭,煩躁地搖了搖頭。

  「我不是說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我說的父親不是諮商者的父親,而是小孩子的父親。」

  「小孩?誰的小孩?」

  「啊呀,」雄治不耐煩地搖著手,「就是諮商者肚子裡的嘛。」

  「啊?」貴之發出這個聲音後,終於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諮商者懷孕了,那個男人有妻兒。」

  「對啊,我剛才不就說了嗎?」

  「你的表達方式有問題。你只說是父親,大家都會以為是諮商者的父親。」

  「這就叫貿然斷定。」

  「是嗎?」貴之偏著頭,伸手拿起酒杯。

  「所以,你覺得呢?」雄治問。

  「覺得甚麼?」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男方有妻兒,她懷了這個男人的孩子,你覺得該怎麼辦?」

  貴之終於瞭解了諮商的內容。他喝了一口啤酒,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時下的年輕女人真不檢點,而且腦筋不清楚。愛上有老婆的男人,不可能有好結果。不知道她在想甚麼?」

  雄治皺著眉頭,敲著矮桌。

  「不必說教,快回答該怎麼辦。」

  「那還用問嗎?當然是把孩子拿掉,還能怎麼回答。」

  雄治「哼」了一聲,抓著耳朵,「我問錯人了。」

  「幹嘛?甚麼意思嘛。」

  雄治失望地撇著嘴角,拍著諮商者的來信說:

  「當然是把孩子拿掉,還能怎麼回答——就連你也這麼說。這名諮商者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但正因為知道,所以才在煩惱,難道你不懂嗎?」

  父親的話一針見血,貴之無言以對。父親說得沒錯。

  「你聽我說,」雄治說,「她在信上也提到,她知道必須拿掉孩子,因為對方不可能負責,靠她一個人養孩子,日後一定會很辛苦。她很冷靜地認清了現實,即使如此,仍然無法放棄想要生下這個孩子的念頭,不願意拿掉孩子,你知道為甚麼嗎?」

  「我不知道,你知道嗎?」

  「我是看了信之後才知道,因為對她來說,這是最後的機會。」

  「最後?」

  「一旦錯過這個機會,可能這輩子再也無法生孩子了。她以前曾經結過婚,因為試了很久都無法懷孕,所以去醫院檢查,醫生說她是不容易懷孕的體質,甚至教她不要對生孩子抱希望。她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導致第一段婚姻的失敗。」

  「原來她有不孕症……」

  「總之,因為有這些因素,對她來說,可能是最後的機會。聽到這裡,你應該也知道,不能簡單地回答,當然要把孩子拿掉吧。」

  貴之喝完杯子裡的啤酒,伸手拿起酒瓶。

  「雖然我知道你說的意思,但還是不應該生下來。不然一定會很辛苦,這樣小孩子太可憐了。」

  「所以她在信裡說,她已經作好了心理準備。」

  「雖然話是這麼說,」貴之在杯子裡倒了啤酒後抬起頭,「但這不是諮商吧?既然她已經作好了心理準備,那就生下來啊。不管你怎麼回答,都無法改變她吧?」

  雄治點點頭,「也許吧。」

  「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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