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劫持白銀 | 上頁 下頁
一三


  當時,根津因為有其它工作,人在登山纜車的山頂站。接獲總部的指示之後,他也馬上趕往北月滑雪區。

  連絡用滑雪道是一條狹窄的林間道路,坡度也很平緩,如果降雪量太少的話,就無法有足夠的坡度,使得前來滑雪的遊客們滑到一半卡在半路上的狀況也時有所聞。即便如此,有帶滑雪杖的雙板滑雪客倒還可以想辦法前進,但是光靠重力加速度前進的單板滑雪客們可就沒這麼幸運了。大部份的作法都是從滑板上伸出一隻腳,用那只腳踢著雪地前進。也因為如此,這條連絡用滑雪道在單板滑雪客們之間的風評特別不好。

  事實上,有個不為人知的小技巧可以避免這麼麻煩的事情,那就是在滑雪道變成平緩的上坡之前,就先離開滑雪道。只要再往森林裡前進一點,就會接上一條覆蓋著新雪的下坡路段。只要從那裡一鼓作氣地往下滑,就能抵達北月滑雪區。也就是說,森林裡藏有一條快捷方式的意思。

  只不過,這條快捷方式不只違反規定,還伴隨著相當大的危險。

  因為在進入北月滑雪區的時候,角度突然變大,會有一瞬間看不見前方。如果直接往前沖的話,等於是飛降在陡峭的斜坡上。當事人如果因此而受傷,頂多只能算是自作自受,問題在於如果下面還有其它人的話。所幸一直到現在,從來也沒有發生過意外,但是根津他們一直想著要儘快處理這個問題。

  因為霧氣而使能見度降低的連絡用滑雪道上,根津小心翼翼地前進,不久後,終於進入北月滑雪區,在繼續往下滑行一小段距離的地方,發現前方有個人影,似乎有個小孩蹲在那裡。小孩旁邊有人倒在地上,立在雪地上的滑雪板彷佛打了個叉的記號。

  根津滑降到旁邊一看,是個年約十歲的男孩,抱著膝蓋蹲在地上,看也不看根津一眼。

  「怎麼了?」

  即使出聲詢問,少年也沒有反應。

  「是你叫雪警巡邏隊過來的嗎……」根津才問到這裡,喉嚨如同被堵住般失了聲。因為倒在地上的女性整個頸部以上已經被鮮血染紅了。根津將周圍環視一圈,只見從好幾公尺外的雪地上,拖著一條已經蜿蜒曲折、鮮血淋漓的紅線。明明雪還在下著,卻依舊怵目驚心地留下一條明顯的血痕,表示出血量十分驚人。

  根津大驚失色地脫下滑雪板,朝女性沾滿鮮血的耳邊大聲叫喚:「聽得見嗎?」可是女性還是一動也不動,沒有沾到血的臉頰與其說是蒼白,應該說更接近灰色。

  「發生甚麼事了?」根津只能問少年,可是少年只是低頭不語。少年臉上戴著巨大的防風鏡,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很明顯已經六神無主了。

  在那之後不久,其它的巡邏隊員也騎著雪上摩托車趕赴現場。

  女性馬上被送到最近的醫院,但是在運送過程中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了。死因是由於頸動脈被割斷所導致的大量出血。

  那個女性的名字是入江香澄,從前一天就跟丈夫及兒子三個人下榻新月高原飯店。兒子達樹是在兩年前開始滑雪的,據說一家三口常常到處滑雪旅行,她的滑雪技術也有中級的水平。

  一直到意外發生的前一刻,一家三口都在新月滑雪區一起滑雪。是丈夫義之提議要去北月滑雪區看看的,所以是以他走在前面的方式,三人一同走進連絡用滑雪道。

  義之是一流的滑雪高手,所以一家三口慣用的滑雪方式是他滑在妻兒的前面,時不時地停下腳步等待另外兩個人。

  然而就在進入北月滑雪區,稍微滑降一小段距離之後,義之開始覺得情況有點不太對勁。他跟平常一樣,停下來等待妻兒,但是等半天都不見兩人的蹤影。義之忍不住有點擔心,於是脫下滑雪板,沿著斜坡往上爬。

  沒多久,就聽見達樹哭喊「爸爸!爸爸!」的聲音。雙腳雖然陷進雪地裡,義之還是拚命地往上爬。

  當他終於看見達樹的身影,還有倒在旁邊的香澄時,好不容易爬到兩人身邊的義之,這才發現事情遠比他想像的還要嚴重,連忙問達樹發生了甚麼事,達樹回答:「突然有人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把媽媽撞倒了。」

  這時義之才猛然想起,就在他等待香澄和達樹的同時,有兩個雪地滑板玩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他眼前滑走的事。

  義之交代兒子不要離開母親身邊,隨即轉身向下滑。大約五分鐘後,他便沖進位於北月滑雪區山腳下的雪警巡邏隊分處。當時有兩位巡邏隊員正在喝咖啡,他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這種意外。換句話說,肇事的雪地滑板玩家早就已經逃之夭夭了。

  根津聽完以上的轉述之後,馬上就搞清楚發生甚麼事了。顯然是有兩個不走連絡用滑雪道的雪地滑板玩家,選擇了禁忌的快捷方式,因此撞上在正規滑雪道上滑行的入江香澄,而且滑板的金屬邊還把她的頸動脈割斷了,造成無法挽回的憾事。

  不曾做錯任何事情的被害人因此無辜枉死固然是一個悲劇,但是令根津的心情感到更加沉重的,卻是加害人,也就是那兩個雪地滑板的玩家逃走的事實。即便是無心犯下這麼嚴重的過錯,要是能馬上找人來幫忙的話,那麼一切或許都還有挽救的機會,或許入江香澄還可以撿回一條命也說不定。

  至於滑雪場這邊,亦即新月高原飯店度假村股份有限公司的處理倒是很迅速。社長筧純一郎召開記者會,除了對事故的經過進行詳細的說明之外,也宣佈北月滑雪區在這段期間將會停止營業的決定。針對記者「這段期間是多久呢?」的質問,也斬釘截鐵地指出「一直到確定安全上沒有任何疑慮為止」。同時對於被害人可能會要求的賠償,也保證一定會誠實面對、妥善處理。

  然而實際的情況是,入江義之並沒有向滑雪場提出控訴。在事件發生的兩個禮拜後,他一個人來到滑雪場,提出想要在案發現場供奉鮮花的要求。由於肇事的滑雪道已經封閉,所以當時是由根津帶的路。

  放下鮮花之後,義之說他對滑雪場並沒有恨。

  「我認為滑雪道本身並沒有問題,也不覺得意外發生後的應對有甚麼不妥,貴公司已經盡力了。我也不是這一兩天才開始滑雪的,關於這點我是明白人。因此,我也沒有半點怨怪滑雪場、或者是滑雪這項運動本身的意思,因為我跟內人就是在滑雪場上認識的……」

  「原來如此……難道你也不恨雪地滑板這項運動嗎?」

  「我認為問題還是出在玩家的心態上。」丟出這句話之後,義之稍微側著頭,聲音細若蚊蚋地補充:「不過,我想我或多或少還是會有點憎恨玩雪地滑板的人吧!一開始就不該讓那種兇器在雪地上橫行的。」

  根津無言以對地靜靜點頭。心想就算義之心裡有再多怨恨也是情有可原的。

  事件發生之後,根津就把自己放在裝備室裡的雪地滑板收起來。他一方面是雪警巡邏隊隊員,另一方面也是雪地滑板越野賽的選手,原本預定要出場的比賽也取消了。

  這起事故被視為刑事案件,由警方展開調查。但是因為意外發生在沒甚麼人會去的北月滑雪區,幾乎找不到目擊者,線索也少得可憐。

  結果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抓到犯人。所以根津今年冬天也將繼續把雪地滑板束之高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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