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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那倒是還好。所以說，美冬你要一個人去嗎？」

　　「嗯，包在我身上。」她往自己胸口一拍，接著以真摯的眼神望著雅也，「這是我們的第一個難關。可是，我們不能輸給這種事情，一定要克服它。」

　　我知道——雅也也看著她的眼睛回答。

　　美冬特地買來的麥當勞漢堡都涼了。她把漢堡放進小烤箱加熱，從冰箱拿出罐裝啤酒。

　　「和雅也在一起，吃甚麼都好吃。」美冬說著，咬了一大口漢堡。

　　雅也也喝了啤酒，之後，他們在被窩裡相擁。好一陣子沒曬的棉被又硬又冷，但赤裸的身子緊緊相依，暖和得令人出汗。

　　美冬的手伸向他的下半身，但那裡卻不大有反應。怎麼了？——她望著他，表情彷佛這麼問。

　　「還是在意恐嚇信的事？」

　　一語中的。明知再想也無濟於事，那些字句還是盤踞在腦海。

　　美冬撫摸著雅也的胸膛，接著臉頰靠上去摩蹭。

　　「別擔心，我一定會想辦法解決的，絕對會查出是誰讓雅也這麼痛苦。」

　　雅也一手抱住她的肩，另一隻手撫弄她的頭髮。她的頭髮飄散出好聞的香味，他心想，這味道大概是她經營的美容院的洗髮精香味吧。

　　「喏，雅也。」美冬抬起頭來，「要是查出了對方的真實身分，你要怎麼做？」

　　雅也無法問答這個問題，因為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就算知道對方是誰，對方也不可能停止恐嚇。當然，也不能去報警。

　　美冬的手指開始在雅也的胸口畫，似乎是在寫字。

　　「雅也，我已經有所覺悟了。」

　　他抬起頭，正好迎上她的視線。

　　「覺悟……？」

　　她望著他的眼睛，點點頭。

　　「我之前就常說，這個世界是戰場，我的盟友就只有雅也一個，雅也的盟友也只有我一個。為了活下去，我已經有所覺悟，要我做甚麼都願意。」

　　他明白她的意思。今後若要擺脫恐嚇者的陰影，辦法只有一個。雅也並不是沒想過，只是那想像實在太過駭人，他一直有意識地將那念頭趕出腦海。

　　「雅也。」看他沉默不語，美冬便說：「十全十美的辦法是不存在的呀。」

　　「咦……」

　　「避開討厭的事而闖出一條生路是不可能的。」

　　她顯然看穿了他的心思才會說這句話。

　　「這我知道，但是有些事就是辦不到。」

　　「可是，那時候你卻辦到了。」

　　美冬的眼睛似乎在發光。雅也知道她指的「那時候」的意思。

　　「那是……不對的。」

　　「你後悔了？雅也，那時候如果你沒那麼做，下場會是甚麼？」

　　雅也其實無從得知。當時他若沒殺死俊郎，現在會是怎麼樣呢？父親的保險金一定被拿走了吧？那樣比較好嗎？

　　「詳細狀況我是不清楚，但既然是雅也做的抉擇，不管是不是一時衝動，我相信無論遇到甚麼狀況，雅也都會當機立斷，選出最好的一條路。雅也是有這種能力的人。」

　　「你是說，那是一條好的路？」

　　「我相信雅也的判斷力，再者，是不是一條好的路要看之後的行動。無論做出多麼正確的選擇，如果事後的作法不對，一樣不行。」

　　事後的作法……，是指將麻煩一一剷除嗎？那就是自己應該走的路嗎？雅也想問美冬，卻問不出口。

　　「雅也，你可不能想著走在白天裡哦。」美冬說，語氣是嚴肅的。

　　雅也不明白這話的意思，看著她。

　　「我們只能走在夜晚的路上。就算四周如同白晝一般明亮，那只是假像。我們只能死了那條心了。」

　　5

　　美冬再度來到雅也的公寓是在相隔整整一周之後。她說她從東京車站直奔而來，身穿深藍色套裝外加黑大衣。她從沒以這身打扮來過。

　　美冬脫下大衣，在坐墊上端正坐好。

　　「我打聽到不少奇怪的消息。」

　　「甚麼消息？」

　　「雅也，你記得大西先生嗎？就住你家附近。」

　　「大西？哦，我記得有戶人家姓大西，房子還滿大的，戶長好像是町內會長【注：「町」是日本城市中的街區，在行政區劃分中，次於市大於村；「町內會」則是在町內成立的地區居民自治組織，不僅處理日常生活瑣事，在遇到重大災變時，協助人員引導、物資分配與交通指揮等等，是日本社會維繫安定不可或缺的基層組織。】吧，不過我沒跟那戶人家說過話就是了。」

　　「我聽那位大西先生說，去年年底，有一名男子上門詢問有沒有拍到附近震災災情的照片或影帶，而且還說最好是拍到市區工廠災情的。」

　　「專門問工廠？」

　　「對。那個人是商社的人，聽說是負責產業機械的，因為工作的關係，需要調查地震造成的機械損害做為日後的參考。你看，那一帶除了雅也家的工廠以外，也有好幾座市區工廠吧？」

　　「哦……，如果只是這樣，聽起來沒甚麼啊？」

　　所有企業與研究單位都在進行阪神大地震的災情分析，經手產業機械的商社會收集震災資料也不足為奇。

　　「問題在後面。聽說這個人今年又跑去找大西先生，而且這次跟上次不太一樣，一直打聽水原製作所的事。」

　　「打聽我家？哪方面的事？」

　　「像是雅也家的經濟狀況、工廠的經營順不順利，還有你爸爸的事情。」

　　「我爸的事？」

　　「好像問到是不是真的為了保險金自殺……」美冬只有說到這時，微微低下頭。

　　「真可笑。」雅也別過臉，「我家工廠快倒了，我爸為此自殺，這事不必特地到處打聽也知道。」

　　美冬緩緩眨眼，速度慢得連睫毛的顫動都看得見。

　　「我一聽到這個消息，就覺得整件事水落石出了。恐嚇你的就是那個人。」

　　「說來聽聽。」

　　「我想，一開始他的確是像他說的，為了工作收集資料而四處打聽。後來大概是在檢視他收集到的照片和影帶的時候，發現了那一幕吧。」

　　「我正在……那個的時候嗎？」

　　殺死舅舅的時候——但他說不出口。

　　美冬點點頭。

　　「現在幾乎每個家庭都有攝影機，當時有那麼一、兩個人在拍攝也沒甚麼好奇怪的。」

　　雅也搖搖頭。攝影機水原家也有，但在那種狀況下，他腦袋裡壓根沒想到拍攝這檔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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