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幻夜 | 上頁 下頁
一一


  「是8釐米的影帶吧?」她看了看裡面,「您有備份嗎?」

  「沒有。」

  「是嗎。那麼,我們會小心處理的。謝謝您,這樣我們就能做出精采的節目了。一確定播出,我們會立刻與您聯絡的。」

  她客氣地行了一禮,一股鮮花般的香氣飄進木村的鼻子。

  「請問,」他舔舔嘴唇說:「帶子甚麼時候會還我呢?」

  「播出後馬上還給您。用郵寄的可以嗎?」

  「啊,那個,如果可以的話,我想面交……」

  「那麼我會請人送過來。細節我們後續再與您聯絡。」

  她說聲打擾了,正準備離去,他把她叫住:「啊,等一下。」向後瞄了一眼,確定奈美惠沒在聽。

  「東西是借給你的,還的時候,也想請你拿來還。」他大著膽子這麼說,心跳加速了。

  倉澤克子一瞬間顯得有些意外,但立刻微笑點了點頭。

  「好的。那麼,我會跟您聯絡的。」

  「我等你的電話。」

  木村站到門外目送她,直到她所搭的電梯門關上為止。

  8

  地震第四天——

  雅也回家了。他將工廠沒塌的一小塊地方用帳篷圍起來,在裡麵點起汽油暖爐驅寒,原因是不想再待在避難所。幾天下來,前來避難的人增加了,想必是一次又一次的餘震令人不敢繼續住在不知何時會倒塌的家裡。那座體育館裡擠滿了人,空間被攜家帶眷的人佔據,像雅也這種單身的人漸漸失去容身之處。晚上吵得無法入睡,而且周圍的哭訴、牢騷他再也聽不下去了。反正現在已經知道如何取得食物和水,他決定除了覓食,儘量避免無謂的走動。

  他開始在思考該離開這裡了。既然這裡無法住人,只好到別的土地摸索接下來的方向。

  話雖如此,卻一點頭緒也沒有。既無法聯絡上原本以為能夠任職的西宮工廠,而且就算聯絡上了,他也不認為能得到好消息。他不想毫無目的到處跑,虛耗身邊僅剩的少許現金。再說,要確保領得回父親的保險金,還是別輕率離開的好。

  他調整暖爐的火力,從身邊的袋子裡取出飯團和罐裝茶飲,那是今天早上在避難所拿到配給的。飯團有些吃膩了,但這種時候哪得挑。

  他咬了一口,想起那時候的事。當他發現冰箱裡的食物被偷而大失所望時,新海美冬給了他包著保鮮膜的飯團,她說那是雅也離開體育館之後分發的。

  在那之後,他和美冬聊了一會兒。她說她在關西出生,為了工作上東京,辭掉工作回來父母家,卻遇上這次的地震。

  「是做甚麼的公司?」雅也問。

  「賣衣服和飾品。平行輸入國外的商品,用比平常便宜的價錢賣出去。」

  「哦,聽起來很時髦。也需要出國吧?」

  「要呀,一年好幾次。」

  「真好。像我,連夏威夷都沒去過。」

  「那又不是去玩,才不好呢。時間排得很緊,和對方交涉又很耗神,工作結束就回飯店睡覺,那些觀光名勝都沒去過。」

  「哦,可是還是很令人羡慕啊。」

  雅也一邊和美冬聊,一邊打從心裡松了一口氣。看來,她並沒有目擊到他殺死俊郎的場面。如果她看到了,不可能會如此毫無戒心地和他聊天,不,根本就不會拿飯團來給他吧。據她說,她看到他在體育館裡把麵包給別的小孩,就猜想他現在一定很餓。

  「你為甚麼辭掉工作?」

  「原因很多,女人快三十就很多限制了。」美冬眯起眼睛笑了。她的表情有種令雅也心動的力量。

  「你沒那麼老吧。」

  「只剩兩年了。」她豎起兩根手指。

  「二十八啊,跟我同年。我還以為你更年輕呢。」

  「哦,水原也二十八呀。」不知為何,她滿意地點點頭,「我就猜你大概是這個年紀。」

  接下來他們還聊了許多。也許,美冬一直渴望和誰說話。當然雅也也是如此,但他認為就算不是處於這種狀況,能和她在一起一定也很開心。她臉上脂粉未施,身上也只是與受難者們一樣很一般的穿著,但絲毫無損她的美麗。正因為毫無修飾,更突顯了她真正的光輝。

  美冬沒談到差點被強暴的事,雅也猜她一定很想忘記,也就沒有提起。

  雅也離不開這裡的原因之一就是美冬。她接下來有甚麼打算呢?要回東京嗎?還是另有計劃?

  昨晚她沒有出現在避難所。一想到她或許離開了,雅也不免心急,但看到她雙親的遺體還安置在體育館裡,只要遺體還在,她一定會回來的,所以他暫時放下一顆心。

  中午剛過不久,正當他在補強充當牆壁的帳篷時,身後有人叫他:「雅也!」是男性渾厚的聲音。

  回頭一看,一名四十來歲、頭髮全部向後梳的男人站在那裡。他身穿黑色皮夾克,戴著太陽眼鏡,雙手插在口袋裡,邊留意腳下邊向雅也走來,走到一半便摘下太陽眼鏡,但雅也對那張臉毫無印象。

  「情況好嚴重啊,真是一場大災難。」男子以話家常的語氣說。

  「不好意思,你是……」雅也警戒著。

  「對了,仔細想想我們這還是第一次見面,不過我倒是在照片裡看過你。」男子露出唯有嘴角上揚的笑容,遞出名片。上面印著「Kotani Company總裁小谷信二」。

  「小谷先生……,呃,是哪一位……」

  「佐貴子的老公。」

  「哦,佐貴子的……」

  雅也不記得小穀這個姓氏,但想起俊郎曾經提過,佐貴子結婚並沒有正式辦理登記。

  「狀況我聽佐貴子說了,她爸的事好像給雅也你添了不少麻煩。」

  「別這麼說,我甚麼也沒做。」

  「怎麼會,你老爸的喪事都還沒辦完呢,真是苦了你了。」

  「哪裡。」雅也搔著頭,心想這個人為何來到這裡。他不可能是專程來道歉的。不祥的預感像滴落水中的墨水在心頭擴散開來。

  「不過,還真是冷啊,冷到骨子裡去了。可以讓我進去嗎?」小穀縮起身子,指了指帳篷。

  「請進。」雅也答道。

  小穀拿倒放的水桶權充椅子在暖爐邊坐下,雙手靠近火烘暖著,笑道:「整個人又活過來啦。」在搖動的火光照耀下,小穀的臉更顯得冷酷刻薄。

  「佐貴子在體育館那邊嗎?」

  「不,她待會兒才會過來。」

  「待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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