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幻夜 | 上頁 下頁 | |
| 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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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我陪你……」 雅也說到這兒，美冬突然站起身，往前踏出一、兩步之後，轉身面對他說： 「謝謝你幫我撿回毛毯。」 接著行了一禮便邁步走開了。只不過她並沒有走向火堆，而是直接走進體育館去。 5 幾乎一夜沒睡，天便亮了。雅也在體育館的角落縮成一團，雖然拿了撿來的報紙裹住全身，但木頭地板冷得像冰，區區報紙是無法保暖的。 人雖醒了，卻沒力氣起身。空腹感已達到極限，四周的人們似乎也一樣，站起身的只有幾個人。 而能夠令他們全體有所行動的，終究是那令人發毛的餘震。地板前後左右搖晃的同時，所有的人伴隨著尖叫聲站起身子；年幼的孩子們「餘震、餘震」的叫聲傳入雅也耳裡。 一整天沒吃沒喝，尿意卻執意來訪。雅也走出體育館，外面依然有人群圍著火堆。 在與昨天幾乎同一地點方便過後，雅也決定回家一趟拿替換的衣物和食物。 來到馬路上環顧四周，他深深地歎了口氣，再次認清市街毀壞並不是夢，而是不爭的事實。所有稱得上是屋子的屋子都化為瓦礫，電線杆傾倒，電線垂落，大樓攔腰而斷，數不清的玻璃碎片散落馬路上，燒成焦黑的建築也不在少數。 空中有直升機。雅也猜想一定是電視臺派來的，他們將這片情景配上記者激動的報導播放至全國，觀眾看了之後，想必是驚愕、擔心、同情，最後撫胸慶倖自己沒有身受其難。 走到水原家還有一段不算短的距離，雅也趿著不利行走的涼鞋，默默地一步步移動雙腳。所到之處盡是殘垣斷壁，有時建築物旁會出現人影，一些人仍待在現場號哭；有人呼喚著名字，可能是家人仍活埋其下。 途中經過一條小小的商店街，但那裡也已經不見商店街的樣子了，幾乎所有的店都被震壞，招牌掉落，看不出是經營甚麼的店家。 只有一家鐵門是拉開的。是一間藥局，裡面一片昏暗。 走近一看，玻璃門被拆掉了。雅也怯怯地出聲：「有人在嗎？」 沒有回應。他小心翼翼走進店內。店內彌漫著藥品的味道，大概有藥瓶打破了。 看了店內一圈，幾乎甚麼商品都不剩，殘存的都是內服藥。一定是很多人在地震中受傷，外傷用藥昨天就賣光了吧。面紙、衛生紙、牙刷等生活必需品想必早就斷貨了；應該是放營養補充飲品的小冰箱也是空的。 有人在嗎？雅也又問了一次，卻感覺不到人的氣息。老闆也避難去了吧。 兩包應該是贈品的小包面紙掉在角落，雅也撿起來放進夾克口袋，走出店門。 才走沒幾步，右手腕便被抓住。一回頭，一名年約四十的肥胖男子正瞪著他，手上拿著高爾夫球杆，身後還有一人，年紀與前者相當，手上握著的是金屬球棒。 「你在那家店裡幹甚麼？」手持球杆的人問道，眼鏡後的眼神變得銳利。 「甚麼都沒做啊。我在想裡面不知道有沒有賣東西，進去看看而已。」 「你拿了東西放進口袋，我看到了。」拿球棒的人說。 雅也雖感到厭煩，還是掏出小包面紙擺到他們面前。那兩人互看一眼。 「不然，你們要搜身也可以。」雅也舉起雙手。 拿球杆的人臉色很難看，還是點了點頭。 「看來是誤會了。抱歉，別怪我們，因為昨晚起就一直沒好事。」 「聽說有人趁亂偷東西啊。」雅也說。 「實在不象話，報警警察也不理，只能自己保護自己了。對小哥你實在不好意思，多擔待啊。」 雅也搖搖頭。他無法責怪他們。 「幹壞事的不只小偷，」雅也說：「還有人對女人下手。」 那兩人並沒有意外的神情，拿球杆的一臉苦澀地點點頭。 「小哥身邊也有人遭殃嗎？」 「還好是未遂。」 「那就好。聽說昨晚就有兩人受害，都是去上廁所的時候被盯上的。女人不能站著方便，只好到沒人的地方去吧。」 「這些事警察也裝作不知道，那些傢伙就是看准了這一點為所欲為。」拿金屬球棒的忿忿地說。 穿過商店街，又走了一陣子，開始看到許多人自毀壞的民宅搬東西出來的光景。雅也心想，即使有人像這樣取走別人的東西，只要不是太過分，大概不會被抓吧；而就算有人蓄意偷竊而四處徘徊張望，也不足為奇。 然而，雅也又想，自己有資格指摘這些趁地震混亂中為非作歹的人嗎？再怎麼說，自己可是殺了人。 總算回到自家附近。四下還籠罩著黑煙，大概是剛才還有地方起火吧。沒有消防隊來過的跡象，可能就任憑火去燒了。 工廠仍是昨天最後看到的模樣。牆倒了，只有鋼骨的柱子勉強站立，工具機被埋在掉落的天花板碎片裡。 主屋全毀，原本放置父親棺木的地方遍佈屋瓦。折斷的木材、破碎的牆堆出一座小山。 雅也清開玄關處的瓦礫，先找出運動鞋。鞋面滿是塵土，但沒破損。他脫掉涼鞋換上這雙，開始進行下一個作業——尋找食物。 正想清掉廚房附近的瓦礫，手卻停了下來。倒下的冰箱整個露在外頭，昨天並不是這樣的。 他心頭一凜，打開冰箱門。果不其然，本來應該在裡面的食物蹤影全無，只剩調味料和除臭劑。冷凍食品、香腸、起司、罐裝啤酒、沒喝完的烏龍茶全都消失，連醃梅子和醬菜都沒了。 原因想都不必想，東西是被饑渴的人偷走的，他不由得咒駡自己的胡塗，竟然以為家裡沒有值錢的東西就放心了。因為換個角度來看，家裡有的是比錢更重要的東西。 全身變得像鉛一樣沉重，連站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當場蹲了下來。香腸的包裝袋就掉落在眼前，那一定是幾天前他去買來放在冰箱的那些香腸。 正當無力感讓他想抱住頭時，旁邊似乎有人。一抬頭，新海美冬就站在那兒。雅也太過吃驚，整個人差點沒向後倒。 「這個，不嫌棄的話，請用。」表情依然僵硬的她伸出雙手，手上拿著的是保鮮膜包著的飯團。 6 米倉佐貴子進入災區是在大地震後第三天。從奈良經難波到梅田，一路都很順暢，但接下來才是難關。電車班次少，而且只到甲子園，之後只能步行。 趕往災區的人個個都帶著大行李，背著登山背包的人也不少，想必是為受災的家人朋友運送物資。佐貴子也預防萬一在包包裡放了自己的換洗衣物和簡單的餐點，但她完全沒考慮到要為誰帶東西，一心只想著如何儘早脫離這麻煩的狀況。 地震發生當時，她正在奈良家裡睡覺，雖然感覺到搖晃，沒想到是場大地震。一直到丈夫信二打開電視，才曉得事情有多嚴重。看到倒塌的高速公路像條大蛇般癱瘓在地，她心想這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她在阪神地區有許多朋友，但第一個想到的畢竟是父親。俊郎獨自住在尼崎。 電話完全不通，打給住在大阪的親戚也一樣。到了下午，好不容易才打通某一家親戚的電話，那時候已得知這是場空前大災難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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