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紅色手指 | 上頁 下頁
三九


  松宮的話才說到一半,加賀就開始頻頻點頭,像在說這些他當然知道。

  「主導權在你。如果你無論如何都要在現在這個時間點向上級報告,我也阻止不了。只不過,希望你能讓我和石垣組長或小林主任談談,我有事想拜託他們。」

  「甚麼事?」

  「抱歉,我現在沒辦法詳細告訴你。」松宮感到一陣焦躁襲來,自己好像被當成菜鳥了。但加賀彷佛早就料到他的心思,繼續說:「你只要直視他們一家子,好好地面對,一定察覺得出真相的。」

  加賀都這麼說了,松宮也無言反駁,只好帶著滿腔的疑惑與不滿,拿出了手機。

  電話是小林主任接的。松宮報告完前原昭夫的自白之後,轉達了加賀的意願,主任便要加賀來聽電話。

  加賀接過電話,稍微離開松宮幾步之後,低聲交談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加賀走回來將手機遞給松宮說:「小林先生有事和你說。」

  松宮接了。

  「事情的來龍去脈我都曉得了。」小林說。

  「接下來該怎麼行動?」

  「我再給你們一點時間。加賀好像有一些考慮,你就配合他吧。」

  「不用把前原他們帶回警署嗎?」

  「我就是要你先緩一下,組長那邊由我來解釋。」

  「好,我知道了。」松宮正要掛電話,又聽到小林喊他:

  「松宮,你要好好看看人家加賀怎麼做哦,因為接下來,你將親眼見識到一段非常難能可貴的偵查過程。」

  松宮思索著這句話的含意,一時沒作聲。只聽見小林說了一聲:「好好幹!」電話便掛斷了。

  松宮問加賀:「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遲早會明白的。我現在只能告訴你,身為刑警,並不是解開真相就算破案了。甚麼時機解開、怎麼解開,也非常重要。」

  松宮不懂他的意思,皺起了眉頭。加賀見狀,定定地直視他的眼睛繼續說:

  「真相就隱藏在這個家裡,不應該在警方的偵訊室裡逼問出來,而是必須在這個家裡,由他們自己來揭曉。」

  § 24

  兩名刑警在院子裡談些甚麼,昭夫完全沒頭緒。事到如今,院子還有甚麼好調查的?他回想著自己與妻子的自白,沒有會讓刑警起疑的部份吧?他是覺得應該沒有矛盾之處,除了殺人的是直巳而不是政惠,他們所述幾乎都是事實。

  「老公,你覺得他們在做甚麼?」八重子似乎也在擔心同樣的事,不安地問道。

  「不知道。」昭夫簡短應了聲之後,望向母親。

  政惠依舊背對著房間,蜷起身子蹲坐,宛如石頭般動也不動。

  就這樣了。只能這麼做。——昭夫再次告訴自己。

  他們正在進行的這個計劃有多麼罪惡,他當然比誰都清楚。即使動機是為了隱瞞兒子的罪,做出嫁禍于親生母親這種事,簡直是豬狗不如。他心想,假如地獄真的存在,自己死後一定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但是,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有甚麼辦法能夠脫離眼前的困境。一名失智老婆婆殺了人,社會的批判也會減少幾分吧。若人們能解讀為這是高齡化社會導致的悲劇,順利的話,或許社會還會同情、接納他們前原一家,對直巳將來的負面影響,也可望減到最低。

  反之若真相敗露,會有甚麼結果呢?直巳這輩子都擺脫不了殺人犯的罪名,而身為雙親的自己與八重子也會被視為無力阻止兒子暴行的無能之人,飽受世間輕視與責難。無論他們搬去哪裡,一定會有人挖出這樁舊事,進而孤立前原一家吧。

  他覺得很對不起政惠,但她應該不曉得自己被陷害了。昭夫不知道失智老人犯了罪時,司法上將如何定罪,但他相信刑罰不至於和正常人一樣重。他想起「責任能力」這個詞。聽說被認定為沒有責任能力的人,很難被問罪。而沒有人會說現在的政惠具有責任能力吧。

  再說,只要能夠拯救孫子,政惠一定也非常樂意挺身相代,雖然前提是她要能夠理解這整件事……

  傳來玄關門開關的聲響,腳步聲沿著走廊逐漸靠近。

  「不好意思,久等了。」松宮說著走進來政惠房間,卻不見加賀的人影。

  「另一位刑警先生呢?」昭夫問。

  「他先離開辦點事,馬上就回來。那麼前原先生,我想再向您請教,請問還有其它人曉得這件事嗎?」

  這是預料中的問題,昭夫說出事先準備好的答案:「只有我們夫妻兩人知情,沒有告訴任何人。」

  「可是府上還有位公子吧?他知情嗎?」

  「小犬……」昭夫強忍著不讓嗓音拔尖,「他甚麼都不知道。我們是瞞著他處理整件事的。」

  「可是,不太可能完全沒察覺吧?自己家裡出現一具屍體,雙親在半夜設法處理,很難想像人在家裡的他會完全不知情呀。」

  松宮踩到了前原夫婦的痛腳。昭夫再次叮嚀自己,此刻正是最緊要的關頭。

  「他真的不知情。不,他現在已經多少知道了。剛才我在打電話聯絡你們警方之前,把大致的狀況告訴他了,但是在之前他應該甚麼都不知道。星期五那天,他不曉得跑去哪裡晃蕩,很晚才回來。這件事我昨天也向你們報告過了吧?小犬回來時,我們已經把屍體移到院子裡去了,還在屍體上蓋了黑色塑料袋,他不可能發現的。」

  「而且,」身旁的八重子也開口了:「他平常在家都是關在自己房間裡,只有吃飯和上廁所才會出來,所以三更半夜父母在做甚麼,他從不關心的。我想他現在一定非常震驚,腦子一片空白。再怎麼說,他還是個孩子啊!得知這件事之後,他又關回房間裡了。求求您,可不可以不要去打擾他?」

  她特別強調「直巳還是個孩子」這一點,昭夫也緊接著幫腔:「那孩子很怕生,在陌生人面前連話都講不清楚,或許可說是長不大吧,所以我想,他應該幫不上刑警先生的忙的。」

  昭夫的想法是,絕對不能讓刑警的注意力落到直巳身上。在他們夫妻倆討論計劃時,也達成了共識,這是他們最最要緊的防線。

  松宮輪流注視這對夫婦之後,開口道:「還請見諒,我們必須確認所有的可能性,說不定令公子也隱約察覺了甚麼。即使真相確實如二位所述,與事件的所有關係人面談,也是我們辦案的一定程序。」

  「關係人……?」八重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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