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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看松宮氣憤難平,克子終於開口了。事情與隆正的妻子有關。

  既然有兒子,隆正當然結過婚。松宮一直以為不見舅媽是因為她早逝,直到這時聽克子說才曉得,隆正的妻子在二十年前離家出走了。

  「當初她離開時留了字條,所以能確定的是,她並不是出了意外或是被擄走的,雖然也有傳聞說她是有了男人才離家,卻沒人曉得真相如何。她離開的時候,你舅舅因為工作一直不在家,當時還是小學生的阿恭則是跟著劍道道場的同學去信州暑訓了。」

  「舅舅沒去找舅媽嗎?」

  「我想找是找過了,但是詳情我也沒問。他們父子的關係就是從那時候變差的,阿恭雖然甚麼都沒說,他似乎認為媽媽之所以會離家出走,都要怪你舅舅,因為你舅舅是個完全不顧家庭的人。」

  「舅舅不顧家庭?可是他明明對我們這麼好啊?」

  「因為他和我們聯繫上的時候,已經不當警察了。而且你舅舅大概是覺得自己沒能當個好丈夫、好爸爸,心裡也有幾分懺悔吧。」

  聽到這段出乎意料的過往,松宮終於明白加賀父子之間的相處為甚麼會那麼彆扭,但松宮還是無法不站在隆正這一邊,他甚至心想,不過是母親離家出走而已,對親生父親那種態度算甚麼嘛。

  「後來沒找到舅媽嗎?」松宮問。

  克子略微遲疑之後,語氣沉重地說:「五、六年前接到通知,說你舅媽去世了。原來她一直待在仙台一個人過日子,是阿恭去把骨灰迎回來的。」

  「恭哥去處理的?舅舅呢?」

  「我也不清楚,不過好像是阿恭很堅持要自己一個人去。你舅媽過世後,感覺得出他們父子關係變得更差了。」

  「舅媽是怎麼走的?」

  「聽說是生病,詳情我也不曉得。阿恭不肯說,我也不方便問。」

  「可是,那又不是舅舅害的吧?」

  「話是這麼說,但站在阿恭的立場,心頭總是有疙瘩吧。不過他們畢竟是父子,總有一天一定能夠彼此諒解的啦。」

  克子的話,在松宮聽來是太樂觀了。

  之後隆正的病情很快地好轉,不久便出院恢復先前的生活了,雖然必須定期回醫院複診,對於日常生活並沒有太大的影響。

  松宮讀大學時,仍不時去探望隆正,多半是去找他商量學業問題和畢業出路。隆正對他而言形同父親,當松宮決定要走警察這條路時,也是第一個就向隆正報告。

  當時隆正坐在日照良好的窗邊下棋,那大概是所謂的「連將殺」下法吧,松宮對將棋規則其實一竅不通。

  他當舅舅的酒伴,一面聊起將來的夢想。隆正對於外甥選擇和自己同樣的職業似乎很開心,邊聽邊笑眯了眼,頻頻點頭。

  隆正的住處收拾得很整齊,但說難聽一點,就是冷清。松宮在他家時,從沒聽過電話鈴聲響起,也不見有訪客。

  「最近沒和鄰居下棋嗎?」松宮望向放在房間角落的棋盤問道。

  「嗯,最近都沒下呢,大家好像都很忙。」

  「我也來學將棋好了,這樣就能陪舅舅下棋了。」

  聽松宮這麼說,隆正直搖手,「千萬不要。有空去學那種東西,不如去玩計算機,那還有用得多。聽說現在的警察,計算機也得要有兩把刷子才行吶。何況我又沒有特別想找人下棋。」

  被舅舅這麼一說,松宮也不好請舅舅教他將棋了,而且就算去外頭學,隆正恐怕也不會高興吧。

  然而,每每看到隆正的皺紋一年比一年多,原本精壯的身體也愈來愈瘦,松宮總會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焦慮。他絕對不能讓這位大恩人成為孤單老人。

  既然加賀表哥不可靠,那就由我來照顧舅舅吧!——就在松宮下定了決心時,隆正再度倒下。這次是碰巧去探望哥哥的克子,發現他高燒不退,一直躺在床上,隆正說大概是感冒,但克子覺得狀況不妙,於是叫了救護車。

  得知消息的松宮連忙趕到醫院,醫師當場告知他們,隆正罹患的是膽囊癌,已經擴散到肝臟和十二指腸了,發高燒的直接原因多半是膽管發炎,而且隆正的病情已進展到第四期,動手術也不可能切除乾淨,一方面隆正還有心臟病在身,虛弱的體力也無法負荷。

  這件事克子當然也轉告加賀了,但令人訝異的是,都到了這個地步,他還是不願意來探病,倒是向克子說了類似住院費由他付、可以請看護照顧之類的話。

  松宮怎麼都無法瞭解加賀的想法,就算過去父子之間有甚麼心結,為父母送終,不是身為子女的本能嗎?

  松宮出神地想著這些,一旁隆正的呼吸突然紊亂了起來,很快地轉為咳嗽。松宮慌張地伸手要去摁枕邊的呼叫鈴,隆正忽地微微睜開眼,咳嗽也停了。

  「呃……」隆正發出虛弱的聲音。

  「還好嗎?」

  「喔……,修平啊,你怎麼來了?」

  「想來看一下舅舅。」

  「工作呢?」

  「今天的部份先告一段落了,已經十二點了呢。」

  「那你趕快回家吧,刑警能休息的時候就要休息,不然鐵打的身子也撐不住的。」

  「嗯,我這就回去。」

  松宮思忖著,要不要把這次和加賀同組辦案一事告訴舅舅?但又怕隆正聽到後會心情激動,因為他不可能不關心兒子的。

  然而就在松宮猶豫不決之間,隆正再次發出規律的鼻息入睡,也沒再咳嗽了。

  松宮悄悄起身,在內心對睡夢中的隆正說——我一定會把恭哥帶來的!

  § 20

  昭夫看向鬧鐘,時間是上午八點多一點,所以他睡了大約三小時。由於遲遲無法入睡,他一直喝淡淡的威士忌兌水喝到清晨五點左右。考慮到今天要做的事,他無法喝個爛醉,但話雖如此,少了酒精的力量,他實在無法熬過這一夜。

  腦袋昏昏沉沉的。這三小時雖然睡著了,卻遠遠稱不上熟睡,他還記得自己翻了好幾次身。

  身旁的八重子背對著他躺在被窩裡。最近她的鼻息很大聲,有時候甚至可用打鼾來形容,這個早上卻很安靜,她的肩膀與背部也是動也不動。

  「喂。」昭夫叫了她。

  八重子緩緩翻過身面向他,一臉神情陰鬱,因為遮光窗簾的緣故,看上去陰沉了,唯有一雙眼睛微微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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