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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討厭!」

  惠裡子繼續敲打電視機側面,我也索性跟著她一起敲。這麼一來,噪聲偶爾會消失,但正常畫面維持的時間並不長。

  「可惡,破電視!」我嘖了一聲。

  「阿貴的比賽要開始了啦!」

  「我們去大廳看吧。」

  我們連忙換上衣服走出客房。

  大廳電視機前有兩名男人,一名是叼著雪茄的矮個兒中年男,一身行頭頗氣派;另一名身形瘦削,坐在電視機正前方,盯著屏幕的眼神異常認真。我和惠裡子在一旁的沙發坐了下來,但那個瘦子剛好擋到我們看電視。

  「喂,你擋到電視了啦,麻煩移開一點好嗎?」我開口了。

  瘦子依然動也不動。我正想開罵,矮子朝我們走來,臉上掛著詭異的微笑。「你跟他說甚麼都沒用啦,他現在正全心全意沉迷在相撲世界裡呢。」

  「我們也是相撲迷啊!」我忍不住抗議。

  矮子依然淺淺笑著,搖了搖頭道:「那人不是一般的相撲迷哦,他是日本最權威的相撲博士——德俵莊之介先生。」

  「咦?他就是德俵先生!?」我嚇得瞪大了眼。

  舉凡相撲相關的一切,德俵博士可說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據說這人不但熟記古今相撲力士的數據,甚至完整地背下了過去每一場比賽的內容。

  「你看,他好像在念著甚麼耶?」惠裡子問我。

  的確,德俵從剛剛就直盯著電視喃喃自語。

  「喔,那是他的老習慣。」回答的是矮子,「德俵先生原本是相撲播報員,負責報導比賽實況,可是由於太過沉迷相撲,後來被開除了。即使到現在,他只要看到相撲比賽,就會像那樣喃喃念個不停,不過他本人並沒意識到就是了。」

  「喔——果然是狠角色。」

  我不禁望向德俵,與其說是對他感到肅然起敬,我其實是心裡覺得很毛。這人似乎完全沒聽見我們的談話,一徑對著電視屏幕低語著。

  我們所搭乘的郵輪從日本出發,預計行經東南亞之後抵達印度。郵輪內部媲美豪華飯店,不但有精品店與餐廳,賭場、健身房和游泳池一應俱全。途中每當暫時停靠港口,乘客還可以下船觀光,盡情大啖當地美食,是一趟舒適得無從挑剔的郵輪之旅。

  我父親上個月剛過世,由我繼承公司。於是當作提前慶祝我就任社長,我帶著女友惠裡子報名了這次的郵輪之旅。

  晚上,我和惠裡子前往酒吧喝酒,又遇到那位矮子和德俵先生。彼此介紹時,矮子說他叫穀町一朗,是某知名旅行社的老闆。

  「旅行社老闆與相撲博士,好特別的組合呢。」我看看穀町,又看看德俵。

  「是啊。不瞞你說,我正在規劃一個行程。不是有所謂的『大相撲海外公演』嗎?我計劃舉辦『大相撲海上公演』,換句話說,我想在這艘郵輪上設置土俵(注:相撲力士的比賽場地。),在為期十五天的航程中,完成一場所(注:決定相撲力士的地位與薪資的正式相撲比賽稱之。日本相撲協會每年共舉辦六場「本場所」比賽,每場比賽為期十五天,包括一月的「初場所」、三月的「春場所」、五月「夏場所」、七月「名古屋場所」、九月「秋場所」以及十一月的「九州島場所」)的公開演出。」

  「好棒的計劃!」我的眼睛為之一亮。

  「所以我這次是來做事前勘查的,特別請來德俵先生擔任顧問陪我走一趟。」

  「原來是這樣啊。」

  我說著看向德俵。即使我們談到他,他仍毫不在意我們的談話內容,只是茫然地望著斜下方,視線遊移著。

  惠理子開口問德俵:「噯,聽說你記得所有的比賽內容,是真的嗎?」

  德俵的那雙死魚眼霎時亮了起來,他緩緩抬起眼望著惠理子。

  「你們就儘管問吧!」穀町從旁插嘴道。

  「好。那麼……」惠裡子抿著嘴思考了片刻,問道:「三年前,在名古屋場所舉辦第十天的賽事中,千代之藤的對手是誰?比賽是誰贏了?」

  德俵先是闔上眼數秒,突地張開眼睛,旋即連珠炮似地開口了:「比賽開始了!賽程進入第十天的最後一組比賽,千代之藤對上年輕黑馬——角櫻!角櫻能夠不抓千代的腰帶,自始至終靠著手掌推擊進攻得勝嗎!?據說千代之藤本次採取的戰術是盡速抓到角櫻的前腰帶奪標!現在雙方同時蹲低身子,行司(注:相撲儀式執行者兼裁判員。)下指示開戰了!兩人直起身子!開始了!角櫻使出全掌推擊!千代使勁拉住角櫻的手臂,角櫻仍繼續推向千代!千代攻近身,手碰到角櫻的腰帶了!角櫻閃開了!千代前推,角櫻撐住了!千代再推!再推!角櫻被逼出場外——!」

  德俵一口氣說了一長串,最後平靜地補了一句:「千代之藤漂亮地以全身逼擠(注:「寄り切り」,取勝招式的一種。抓住對手腰帶,將對方弄到場外。)將角櫻推出土俵獲勝。」

  我和惠裡子聽得張口結舌,而德俵又恢復了那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矮子谷町輕笑著說道:「德俵先生腦中記住的每一場比賽,都是他一邊轉播一邊背下來的,所以一旦要他將記憶說出口,他只會以這樣的形式敘述嘍。」

  「我覺得好像在聽收音機……」

  「沒錯,他有個外號就叫『收音機男』。」

  「真的假的!」我和惠裡子同聲驚叫道。

  那一夜,我們倆正在雙人床上相擁,警鈴突然大作,緊接著傳出船內廣播說郵輪發生火災,我們倆赤條條地連滾帶爬下了床。

  「快穿上衣服!再不逃船要沉了!」

  「我不要死啊——」惠裡子都快哭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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