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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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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並非這個世上獨一無二的存在,因為我是高城晶子的複製品,像我這樣的人類能有多大價值呢?冒牌LV會被賤售,珍貴文件的拷貝可隨意銷毀,偽鈔無法像真鈔一樣在市面流通,而我的存在或許也和這些東西一樣毫無價值可言。真要說我有甚麼價值,頂多是身為珍貴的實驗成果罷了,下條小姐會對我那麼好也是因為我擁有這樣的價值。 曾經被我喚作母親的女人不過是個分身製造器,至少我父親是這麼看待她的,而同樣地,我父親或許只是把我視為過去所愛的女人的複製品,對他來說,我的價值只到這種程度。 我無法否認自己愈來愈憎恨父親,他為了私欲而利用母親的身體,玩弄他人的生命,這是多麼重大的罪孽。 但如果父親沒犯下這個罪呢?一想到這裡,我的腦袋便一片混亂,因為那代表我將不存在於這個世界。我是不是不存在比較好?我煩惱到幾乎掉下淚來。的確,我不是沒想過與其活得這麼痛苦,不如從一開始就沒被生下來,但我又否定了這個想法,過去的種種回憶雖然渺小,對他人而言那麼微不足道,卻是我最最珍惜的瑰寶。 我試著讓自己輕鬆地看待這件事,我告訴自己身為他人的分身其實沒甚麼大不了,就和長得很像的母女、姊妹或雙胞胎沒兩樣。但不論我再怎麼美化自己的處境,事實就是兩回事。長得很像的母女、姊妹或雙胞胎都是帶著各自的存在目的來到這世界,只是長相碰巧成了另一人的「分身」,但我從一開始存在的目的就是他人的「分身」。 我也試著單純就生物學的角度來思考這個問題。即使基因及每一顆細胞都相同,也不代表人格就會相同,實際上我所度過的人生與「高城晶子」這個「原始版本」的人生正是大相徑庭,而今後我們可能也將繼續以不同的方式過著不同的人生。 但我還是無法教自己不在意自己被生下來的目的,以「分身」身分誕生的我,因為是「分身」而受到父親的疼愛,也因為是「分身」而失去了母親,這樣的我想要成為「分身」以外的另一個人或許只是癡人說夢。 我思考良久得到的結論是,我根本不應該存在這個世界上。天地雖大,卻沒有我容身之處,我試著化為語言說了出口:「沒有我的位置……」 「咦?」坐我旁邊的上班族男士看了我一眼,又回頭繼續看他的報紙。 我不應該存在的。 這麼一想,突然有種像是使勁壓住疼痛臼齒的快感,而且不知怎的,內心多少輕鬆了一些。 七點三十七分,飛機抵達了新千歲機場,拿著行李走向出口,我的內心充滿奇妙的情緒。見到小林雙葉小姐的時候我該露出甚麼表情呢?該說些甚麼呢? 我很害怕,但真的很想見她一面,有種彷佛即將與童年玩伴重逢的懷念心情;但對於高城晶子我卻完全沒有這種感覺。 走在出口通道上,我的心跳愈來愈快,接機人們的臉映入我的眼簾,我屏住呼吸放眼望去,這些面孔之中或許有一張臉和我一模一樣。 但那位分身似乎不在這群人之中,我松了口氣的同時也有些失望,一方面覺得遲早要見面的人還是早點見的好,一方面又心生怯意。 出了出口便來到一個橫向的狹長形大廳,右手邊立著一張等身大的人形立牌,旁邊就是吸煙區,再過去一側是禮品店,另一側是團體旅客櫃檯,中間夾著禁煙區的一排排長椅,那兒就是約好碰面的地方。 我在最前排的椅子坐了下來,再次環顧大廳,心跳依然很快,我從背包取出我最喜歡的《紅發安妮》文庫本小說,不論大小旅行,我一定會把這本書帶在背包裡,數不清讀過多少遍了。 但唯獨今天我完全無法靜下心來閱讀,於是我將它放回背包,決定拿出離開東京時所買的國產檸檬,看起來很美味,我買了兩顆。 我只打算拿出一顆,另一顆卻從背包掉了出來滾到地上。 「啊……」我慌忙站起來,視線仍追著地上的檸檬。 就在這時,眼前出現一道人影。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黑色皮鞋與折線清晰的深藍西裝褲,我吃了一驚抬起頭,一名身材矮小但肩膀頗寬的男人正低頭看著我。男人約四十五歲上下,戴著淡茶色眼鏡,薄薄的唇露出微笑。 「你是氏家鞠子小姐吧?」他說。 「是的,請問您是……?」 「我是你父親的朋友,專程來接你的。」 「我父親?」 男人伸出右手拇指指向他身後,機場出入口站著兩名男士,一位身材高?的我沒見過,另一位就是我父親。父親直望著我似乎想對我說甚麼,但當我和他四目相接,他只是一臉無奈地別過了頭。 「爸爸……」我呆立當場不知該說甚麼。 「請和我們走,我們有非常重要的事必須告訴你。」他特別強調「重要」這個字眼,接著不等我回答便拿起了我的旅行包。 「請等一下,到底是甚麼事?」 「這個等等再說吧,沒時間了。」他說著手繞到我背後。 「請先讓我和父親談談。」 「晚點你們有很多時間可以談。」 「等一下……,我和別人約好在這裡碰面了。」 「別擔心。」他往我背上一推,「我們會聯絡小林雙葉小姐的。」 我吃了一驚轉頭看他,為甚麼他知道我要和小林雙葉小姐見面?還有,為甚麼他知道我今天會回劄幌? 男人推著我走到父親身旁,父親雙眉深鎖一徑低著頭。 「爸爸,這是怎……」 我話才講到一半,矮小男人便說:「有話待會兒再說。」另外那名年輕男子帶著父親往出口走去,我和矮小男人則跟在後頭。 出了機場,路邊停著兩輛車,父親他們坐進前面那一輛,矮小男人則要我坐後面那一輛。 「請讓我和父親同車。」我對矮小男人說。 「一下子就到了,忍耐一下吧。」他邊說邊將我推進車內。 在駕駛座上待命的司機是一位體格壯碩的男子,他似乎擦了柑橘香味的化妝品,味道很刺鼻。 車子離開機場之後立刻上了高速公路,這條是道央高速公路,我知道車子正在北上。 「我們要去哪裡?劄幌嗎?」我問身旁的矮小男人。 「不,還要再過去一點,反正到了你就知道了。那是個好地方,可惜現在是晚上看不到風景。」他說著淡淡一笑。 「您說有甚麼重要的事要告訴我?請快說吧。」 「別急,事情總有先後順序。」他稍微側向我,靠上椅背蹺起二郎腿,「那件重要的事,其實是想請你救一個人。」 我沒回話,只是凝視著男人,我沒料到他會說出「救人」這種詞,腦袋一時之間無法思考。 「有個人生了很重的病。」男人臉上的詭異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極為嚴肅的表情,「要是放著不管,他肯定撐不了多久。當然他一直在接受治療,但這些治療都只是死馬當活馬醫,若要徹底治好他的病,必須克服一個相當困難的關卡。」 「請問這和我有甚麼關係?」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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