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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我與下條小姐搭電車抵達高城家附近的車站,下條小姐身穿夏季的正式套裝,她說今天拜訪的是聰明社社長,不能穿得太隨便;我則從隨身衣物挑了最樸素的裙子與襯衫穿上。我們頂著大太陽沿途核對電線杆上的地址標示牌,途中發現一面小區住戶位置的詳細地圖告示板,裡頭就有高城這個姓氏,高城家似乎是一間大宅邸。

  「應該就在前面。」下條小姐說。

  愈接近目的地,我的心跳愈快,血液直往頭部沖,我的雙頰泛紅,自己的腳步聲在僻靜的住宅區裡聽起來異常刺耳。

  轉過這個轉角就看得見高城家了,這時我不禁停下腳步。

  「怎麼了?」下條小姐轉頭問我,她似乎明白我為甚麼裹足不前,於是露出溫柔的微笑說:「你想回家嗎?不想知道真相了?」

  我搖了搖頭。

  「那就走吧。」她說。

  我做了兩、三次深呼吸試著平靜下來,我不斷告訴自己,等一下無論發生甚麼事都不能慌張,不管聽到甚麼都不能被嚇到。

  我踏出一步望向那棟建築物。

  映入眼簾的是仿傳統宅院的白圍牆,從庭院延伸而出的樹枝幾乎覆蓋整道牆頭。

  我又走近幾步,從大宅的圍牆及淡墨色屋頂不難看出高城家族的歷史淵源,我很訝異在東京的正中央會出現這種傳統日式宅邸。

  這時我才想到一件事——該以甚麼藉口登門拜訪呢?我真是太愚蠢了,竟然完全沒想過這個問題。高城家大門緊閉,宛如徹底拒絕我的半吊子決心,我沒勇氣前進又不能退縮,一徑呆立著。

  「來,我們走吧。」下條小姐說。

  「可是……」

  「別擔心。」她往我背上輕輕一推。

  門柱上有門鈴,摁下門鈴前,下條小姐環視整座大門。

  「可惜沒有監視器,有的話倒是省下不少麻煩。」

  我不懂她的意思。

  她稍微調勻呼吸之後摁下門鈴,一聲輕響,對講機傳出說話聲:「哪位?」

  「我們是帝都大學的人,有重要事情想與夫人談談,方便請夫人撥冗見個面嗎?」下條小姐一口氣說完,似乎不想讓對方有機會打斷。

  「你是剛剛打電話來的人吧?夫人不在家。」應門的似乎是位大嬸,語氣有點不耐煩。

  「方便的話我們想等夫人回來,或者請其它家人代為一見也無妨。」

  「家裡現在沒有人,有事請與公司聯絡。」對方說完便切斷通話。

  下條小姐再摁一次門鈴,沒反應,她又摁了兩、三次,對講機傳來方才那位大嬸氣衝衝的聲音,「還有甚麼事?」

  「總之請你開門讓我們進去。」下條小姐說:「還有,請仔細瞧瞧我身旁這位小姐的長相。」

  「你在胡言亂語甚麼?」

  「請你照著我的話做,如果沒人在家就由你來見見這位小姐吧,只要看一眼你就明白了。」

  「我沒那種閒工夫。」對方又掛斷了,下條小姐執拗地繼續摁門鈴。

  「下條小姐,算了吧。」

  「說甚麼傻話,都來到這裡了。」她邊摁門鈴邊說道。

  此時門內傳出一陣狗吠,下條小姐終於停手,左側的便門打開了。

  「你夠了沒,我要叫警察了。」一位身穿圍裙的胖大嬸牽著一隻黝黑的狗走了出來。

  她忿忿地瞪著我們,但當她一看見我,臉上表情驟變,不,正確來說,是表情完全消失了,只見她愣愣地站在門前一動也不動。

  「請問……」我剛出聲,下條小姐將手放到我的肩上要我別開口,接著她朝大嬸走去。

  「我不是說了嗎?只要看一眼你就明白了。」下條小姐說。

  大嬸茫然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下條小姐,說道:「她是……,你們到底是誰?」

  「我們今天前來拜訪就是為了這件事,請問夫人真的不在家嗎?」

  「夫人去旅行了……」

  「其它人呢?」

  「只……只有大老爺在家。」

  「能麻煩你引見嗎?」

  大嬸看著我,思索了片刻說道:「我去問問看。」她轉身回宅邸的時候沒把便門關上,下條小姐見狀說了聲「進去吧」便走進門內,我也跟著走了進去。

  或許是樹木遮蔽了陽光,圍牆內的空氣異常冰涼,地上一塊塊的鋪石往前延伸到宅邸,枝葉縫隙之間透出的陽光灑落石面。

  我們在院子裡等了一會兒,剛剛那位大嬸與一位身穿茶色和服的老先生出現了,老先生拿著一把園藝剪刀。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老先生一看見我,深陷的雙眼忽然張得奇大,滿是皺紋的喉頭動了動,似乎吞了口唾液。

  下條小姐朝著老先生走近幾步。

  「這位小姐正在調查自己的身世。」她回頭看了我一眼,「我們輾轉得知高城夫人住這裡,所以特地前來拜訪希望能見面談談。」

  老先生聽了這些話依然滿腹疑問,但他對著身旁的大嬸說:「帶兩位小姐到會客室。」

  這棟宅邸是純日式外觀,會客室裡卻擺了皮革沙發與矮桌,擺飾櫃上放著花瓶,旁邊有一個相框,裡面的照片是一位身穿和服的女士撐著西式的陽傘,然而與和服格格不入的並不是陽傘,而是那位女士的面孔,黑白照片看不出她眼睛與頭髮的顏色,但照片中的女士很明顯是西方人。

  「不曉得這個人是誰喔。」下條小姐望著照片說道。我也很好奇。

  大嬸端了茶過來,不久老先生也走進會客室,在我們前方的沙發坐了下來。老先生方才在庭院見面時還沒戴眼鏡,現在卻隔著鏡片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我先報上自己的姓名,老先生聽了之後彷佛念咒文一般喃喃複誦:「氏家……鞠子小姐?」他好像從沒聽過,接著他只簡短說了句:「敝姓高城。」他應該是高城康之的父親。

  下條小姐把整個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不過內容簡化了不少,她說我在父親的相簿裡找到一張照片,上頭有位女子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後來查到這位女子就是高城晶子小姐。下條小姐的描述清楚而完整,毫無破綻。

  「怎麼會這樣呢?」老先生推了推眼鏡看著下條小姐遞給他的照片,就是笠原老師給我們的那張。「你和晶子的確長得很像,不,不只像,是一模一樣,根本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差別只在晶子年紀大你很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晶子在外頭生了小孩?」老先生看著我,「令尊和令堂是怎麼和你說的?」

  「家母已經過世了,這件事我還沒問過家父。」

  「她想先自己調查之後再詢問父親。」下條小姐代我解釋。

  「令尊的職業是?」

  「他是函館理科大學的教授。」

  老先生偏著頭,似乎不曾聽過這號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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