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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雙葉,我完全沒想到原來你媽媽這麼神秘。」他拿吸管攪拌著冰咖啡,嘴裡喃喃地說:「我一直以為你爸爸是在你小時候因為意外還是生病過世了,所以我都儘量避開這個話題。」

  「嗯,我知道,我的朋友都是這樣。」

  「可是話說回來,我實在放心不下。既然那個肇事逃逸的駕駛有可能是蓄意謀殺你媽媽,你確定那個北斗醫科大學的教授真的沒問題嗎?」

  「我會小心的。」我說。阿豐聽了臉色還是一樣難看,直盯著冰咖啡,看來他真的很替我擔心。

  「我有件事想拜託你。」我從背包取出一把鑰匙,那是我家的備鑰,「我不在家的這段期間,能不能請你不時去我家看看?當然這件事也可以拜託鄰居伯母,只是目前狀況不是很明朗,我也不確定接下來會發生甚麼事,所以我想還是托給知道內情的人比較放心。」

  「看家當然沒問題,不過……」阿豐小心翼翼地看著我,「你放心把你家交代給我?」

  我苦笑著說:「如果交給寬太或友廣,我家可能會變成垃圾場吧。」如果是栗子,則會把我家當作免費賓館。

  「OK,收到!」阿豐緊握鑰匙,「我會盡可能待在你家裡的。」

  「那就麻煩了。」

  「明天我想去送行,可以吧?」

  「當然。」我回答。

  和阿豐道別後,我一回到公寓樓下,發現一名男子正坐在樓梯上看書,他穿著牛仔褲及肮髒的T恤,手臂的肌肉頗粗大,簡直像個小號的的阿諾·史瓦辛格【注:阿諾·史瓦辛格(Arnold Alois Schwarzenegger 1974-),出生於奧地利的美國健美選手、動作片演員與政治家,電影代表作包含《魔鬼終結者》(The Terminator)等。】,五官也有點洋人味。他的肩上背著大型肩包,上頭還披了一件黃色風衣。

  我很想當作沒看見直接繞過他走上樓梯,偏偏被他的身體整個擋住了,我只好站到他面前說:「石神井公園裡有很多長椅可坐。」

  「啊,對不起。」小號阿諾連忙想站起身,但他屁股才剛剛離開樓梯,一看見我便整個人僵住,嘴巴呈現「啊」的嘴形靜止不動。

  「幹嘛那樣看著我?」我瞪著他。

  「你是……小林雙葉小姐?」

  我退了一步,「是啊。」

  男子仍目不轉睛地打量我,但表情逐漸緩和了下來,我本來打算只要他再持續三秒這個無禮的舉動我就要破口大駡了,他卻突然開口:

  「太好了,我已經等你一個小時了。」

  我心想,你等再久也不關我的事。「你是誰?」我問。

  「這是我的名片。」他遞出一張被汗水沾濕的名片,我接過來一看,上頭寫著「The Day After 編輯部 脅阪講介」,我記得《The Day After》是由一家叫聰明社的出版社所發行的商業月刊。

  「雜誌記者?找我甚麼事」

  「我不是記者,是編輯,不過無所謂啦。其實我想問你一些你母親的事,主要是關於那起車禍。」他的眼神裡有一股「我只要這麼說,你一定無法拒絕」的自信,「你現在有空嗎?」

  「我很忙,不想接受採訪。」

  「這不是採訪。」男子一臉嚴肅地說:「我來找你是基於私人原因,你母親生前對我有恩。」

  「喔?」我從沒聽媽媽提過脅阪講介這個名字,「好吧,那邊有間咖啡店叫『安妮』,你先去裡面等,我回家放了東西就來。」

  「好,『安妮』是吧?」脅阪講介正要下樓梯,突然又回過頭來問:「對了,你要去旅行嗎?」

  「咦?」我吃了一驚差點從樓梯摔下去,「為甚麼這麼問?」

  「因為那裡面有一台即可拍。」他指著我手上的紙袋,即可拍的綠色盒子露了出來,我連忙將即可拍塞回紙袋。

  「那我在咖啡店等你。」脅阪舉起粗壯的手臂輕輕一揮便轉頭離開了。我看著他的背影心想,這傢伙不是省油的燈,得小心點。

  在咖啡店和他面對面坐下,我才發現他其實只有二十五、六歲,難怪他和我說話的用字遣詞頗沒禮貌,可能是因為和我差不多年紀吧,不過他不用敬語我也落得輕鬆,通常只要對方不用敬語我也絕對不用。

  「你看了我的名片一定會有所戒心,這我能理解,不過我今天來找你不是因為工作。」他拿開吸管,直接把冰咖啡杯子抓起來灌了一大口,這一口就喝掉半杯以上的咖啡,我腦中浮現阿豐斯文地以吸管喝著咖啡的模樣。

  「你說我媽媽從前對你有恩?」

  「是啊,大約一年前我在採訪中受了傷住進谷原醫院,當時負責照顧我的就是小林小姐。那次我在醫院住了十天,小林小姐真的非常關心我,像她那麼溫柔、親切又可靠的護士相當少見,我從學生時代就常因為骨折甚麼的住進醫院,所以我感觸特別深。」

  「喔?」除了可靠這一點,其它的讚美詞都讓我有些意外,「那次你是哪裡受傷?」

  「這裡。」他指了指額頭,上面有道三公分左右的淡淡傷痕,「我在颱風天外出採訪,突然一塊瓦片飛過來砸到我頭頂,我當場昏倒在地,周圍的人看我流了很多血都以為我死了。」他把剩下的咖啡一口喝幹。

  「幸好沒甚麼大礙。」

  「是啊。」他點點頭,「那樣死掉太不值得了吧。總之,我最感謝小林小姐的一點就是,我出院之後她還是常打電話來關心我,問我會不會頭痛或身體不舒服,擔心我是否留下了後遺症。過去從沒有護士這麼設身處地為我著想,我問她為甚麼對我這麼好,她說她也不知道,只是有時候會遇到特別放心不下的病患。對了,她在家裡有沒有和你提到我?說有一個額頭受傷的男生?」

  我搖了搖頭,「完全沒有。」

  「喔……」脅阪講介似乎有些失望地低下了頭。

  「你想問我媽媽的甚麼事?」我催促他趕快進入主題。

  脅阪張望一圈確定周圍沒有其它客人之後,微微壓低聲音說:「小林小姐對我有恩,所以我在報紙上看到她去世的消息真的很震驚,根本無法相信。」

  認識媽媽的人應該都有這種感覺吧,我點了點頭。

  「我本來想出席喪禮,時間和地點也都問過醫院了,但那一天我突然有急事,等我辦完事趕去靈堂的時候,喪禮已經結束了。」

  「那天五點就結束了,像那種靈堂可是有很多人在排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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