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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麻煩你了,真的非常感謝你。」

  「別那麼客氣,那我現在把複印件傳過去。」

  掛斷電話,我和舅媽說要借用傳真機便走上二樓。傳真機擺在二樓樓梯旁的走廊上,名義上是舅舅工作需要,其實最常用的人是阿香,尤其考試前這台機器特別忙碌。

  我一邊等著傳真,腦中想起前幾天在函館發生的事,父親對著電話說的那些話一直盤旋腦海揮之不去。

  「殺掉了?」

  父親確實對著電話這麼說。那一天在回程的電車上,我反復推敲這句話,我試著假設是我聽錯,父親說的並不是「殺」而是別的,例如「灑」或「撒」,但與父親接下來說的話搭配起來,似乎只有「殺」才說得通,因為父親接下來是這麼說的:「怎麼可能剛好在這個節骨眼發生意外。」

  由此看來,應該是某個人殺了某個人並且偽裝成一場意外,而電話另一頭的人就是兇手。這件事聽起來很荒謬,但當時父親的陰沉語氣似乎間接證實了這個可怕的推論。

  父親到底在做些甚麼?他究竟捲入甚麼事件了?

  東和大學、小林、久能老師、以及「那孩子」……,這幾個關鍵詞彷佛被丟進洗衣機的手帕在我腦中不停旋轉。

  傳真機「嗶」地響了一聲,我回過神來。

  傳真機緩緩吐出傳真紙,我拿到手上一字一句仔細閱讀,由於已經知道名單上沒有女性社員,我其實不抱期待。

  然而看了幾項活動紀錄之後,我不禁緊緊捏住傳真紙,因為上頭偶爾會出現這樣的敘述:

  「五月六日,多摩湖單車之旅,天氣晴,兩名帝都女子大學學生參與。」

  看來雖然社員全是男性,但偶爾會有女性參加活動,可惜的是上頭並沒有列出那兩位帝都女子大學學生的名字。

  接著我看到父親當副社長時的活動紀錄,讀得更是聚精會神,果然這段時期也有來自女子大學的參加者,但同樣沒列出姓名。

  再來我看到社員簡介,關於父親的介紹,只有「醫學院四年級第九研究室」這一行字,不過或許因為父親是副社長,後頭還記載了他當時在澀穀租屋的地址及故鄉苫小牧的地址。

  我也順便瀏覽其它社員的介紹,看到一行字,我不禁瞪大了眼。

  我的視線停留在社長的簡介上,社長名叫清水宏久,介紹文上寫著「工學院冶金工學科四年級」,而後頭的住址欄寫著——

  世田谷區祖師谷一丁目

  ***

  隔天是星期四,我比平常晚了一些吃早餐,卻在這時接到父親的電話問我中午有沒有空,他想在劄幌車站附近和我見個面。父親說他現在在旭川,正要搭電車回函館,途中會經過劄幌。

  「我只能待到兩點。」我說。

  「沒問題,那一起吃個午餐吧,那附近有沒有比較安靜的餐廳?」

  「車站旁邊有世紀皇家飯店。」

  「好,就那裡吧,我們在飯店大廳碰面。幾點比較好?」

  「十二點半。」

  「十二點半,好。」父親掛斷了電話。

  放下電話,我不禁納悶父親找我有甚麼事,我們前幾天才見過面,他應該沒必要為了關切我的近況而特地在中途下車。

  不過剛好我也有話想問父親,就是關於那位清水宏久先生的事。母親的東京區域地圖上劃了記號的「世田谷區祖師谷一丁目」是他家的地址,雖然清水先生不見得還住在那裡,但我猜母親前往東京正是去找他。

  但問題是我該怎麼問出口?先不管這位清水宏久和父親是甚麼關係,父親要是聽到我突然說出昔日熟人的名字一定會起疑心,更別提父親連過去曾經加入社團都不願告訴我。

  我左思右想想不出甚麼好點子,只好出門去學校心不在焉地上了課,然後到了中午,我走出學校前往車站。

  走進飯店,父親已經到了,一看見我便輕輕舉起手,他似乎比前幾天瘦了些,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我們在飯店內的餐廳吃午餐,因為下午還有課,我只點了簡單的意大利面。

  「關於留學的事……」一邊等著料理,父親開口了,「你考慮得如何?」

  我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搖頭說:「我還沒考慮那件事耶。」

  「為甚麼?」父親顯得有些不悅。

  「這兩天比較忙……,我一時之間也沒個頭緒。」

  「我知道鞠子你沒出過國,一定會感到不安。好吧,下次我帶你去見一位很熟悉國外寄宿與留學細節的朋友,你和他多聊聊應該就會放心了。喔,等等,說不定這周就能和他約個時間。」父親一邊說一邊伸手進西裝內側口袋取出小筆記本翻開通訊簿,似乎想立刻打電話給對方。

  「爸爸,你想趕我出國?」我忍不住說出口。

  父親一聽,臉頰微微顫了顫。

  「你在說甚麼傻話?」父親擠出生硬的笑容,卻是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我勸你出國是為你好,怎麼會想趕你走。」

  「但在我聽起來就是那種感覺,你好像很想把我丟去很遠的地方。」

  「我沒那個意思。」父親慢慢將筆記本收進了口袋。

  「你今天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些?」

  「不,不是的,我只是想見見你,真的。」父親喝了口水,「只不過爸爸的朋友說留學這種事要趁早,所以爸爸才心急了點。好吧,這件事我們過一陣子再說吧。」

  此時服務生送上料理,父親看著極為普通的海鮮意大利面誇張地稱讚道:「喔喔,看起來很好吃呢!」

  接下來好一段時間我們只是默默吃著意大利面,父親剛才雖然把話扯開了,但我知道他特地把我叫出來就是為了談留學的事。我試著推測為甚麼父親想把我送去遠方,但絞盡腦汁還是想不出合理的推論,我很清楚自己是多麼地微不足道,因此不管多我一個少我一個應該沒有太大的差別才是。

  「爸爸,」吃完意大利面後,我開口了,「前一陣子你是不是去了東京?」

  父親滿臉驚訝,「誰和你說的?」

  「舅舅。他說他看到返程的機票票根。」

  「喔……」父親的臉色微微沉了下來,「我去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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