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惡意 | 上頁 下頁 | |
三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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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他有一件工作要交,所以今晚得一整夜都窩在工作室裡。這點我已經跟初美確認過了,這也是我們選擇今夜下手的原因。 在此,我有必要說明日高為何放著工作不做,卻跑去睡覺。因為初美在消夜裡動了手腳,她放了安眠藥。日高平常就有服用安眠藥的習慣,所以就算解剖時被驗出來,也不用擔心有人起疑。看到日高的樣子,我確信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著——他工作途中突然睡魔來襲,所以躺在沙發休息,初美確認他已經睡著後,就把房間的燈關掉,幫我把窗戶的鎖打開。 說老實話,我個人比較偏好勒斃的方式。用刀子戳刺,光想就覺得恐怖。不過,要假裝成強盜入侵,用刀子當武器會比較有說服力,打算闖入民宅的匪徒一定會帶著比較像樣的兇器。 要刺哪裡才能迅速結束他的性命呢?我沒把握,心想還是刺胸好了。這時,為了握緊刀柄,我脫下一直戴著的手套,想說待會兒再把指紋擦掉就行了。於是,我兩手緊握著刀柄,將它高舉到頭頂。 就在此刻,難以置信的事發生了。 日高睜開了眼睛。 我整個人都愣住了,就這麼舉著刀子,一動也不動,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相對於我的愕然,日高的動作倒是十分敏捷。等我回過神來,他已經制服了我,刀子也離開我的手上。我不由得想起,從以前開始,他的運動細胞就一直很好。 「你想幹嘛?為何要殺我?」日高問道。當然我無法回答他。 於是他大聲叫喚初美,不久,臉色鐵青的初美進入屋內。從日高的聲音裡,她當下就知道發生了甚麼事。 「打電話給警察,說是殺人未遂!」日高說道。 不過,初美沒有動作。 「怎麼了?趕快打電話啊!別慢吞吞的!」 「這……這個人可是野野口啊。」 「我知道,不過,這不構成饒恕他的理由,這個男的竟然想殺我。」 「說老實話,我……」 初美想說自己也是共犯,不過,日高卻阻止她說下去:「你別說廢話!」 聽他這麼說,我就知道了。日高發現了我倆的計劃,於是他假裝睡著,等我來自投羅網。 「喂,野野口!」日高按住我的頭,一邊說道:「你聽過防範竊盜條例嗎?裡面記載著關於正當防衛的事。如果有人懷著不法意圖侵入你家,就算你把他殺了也不會被問罪。你不覺得現在就是那種狀況嗎?就算我現在把你殺掉,也沒有人會說第二句話。」 他那冷酷的語氣讓我不由自主地渾身發抖。我不認為他真的會動手殺我,卻可以預見他會給我不亞於此的折磨。 「不過,這樣做就太便宜你了,我也不會感到痛快……看來只好把你送去派出所了……」說到這裡,他看了初美一眼,陰險地笑了笑,接著又把銳利的目光移回我身上,「這樣對我也沒甚麼好處,不管我有多正當的理由可以殺你,把你送進監獄,對我的人生也沒啥作用。」 我搞不清楚他到底想說甚麼,只是覺得心裡發毛。 終於,他鬆手放開了我,拿起一旁的毛巾,包住掉落的刀子,將它撿了起來。 「恭喜!今天就先放了你,你趕快從窗戶逃吧。」 我驚訝地看著日高,他正微微地笑著。 「幹嘛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趁我還沒改變心意之前,你趕快出去。」 「你有甚麼打算?」我控制不住顫抖的聲音。 「現在讓你知道就不好玩了。好了,你趕快出去吧。只是……」他讓我看他手上的刀子,「這個我要當作證據留著。」 我心想,那把刀子真的可以當作證據嗎?雖然那上面有我的指紋。 大概是看出我的想法,日高說了:「別忘了,證據不只這個,還有一樣教你怎麼都抵賴不了的東西,下次也讓你瞧瞧。」 那到底是甚麼呢?當場我實在想不出來。我望向初美,她的臉色一片慘白,只有眼眶紅了。人類竟然會有如此的悲容,我從來沒有見過,不,之後也沒再見過。 在完全摸不清日高有何打算的情況下,我踏上了歸途。就此消失好了,同樣的念頭我不知興起多少次。不過,我終究沒這麼做,因為我心裡掛念著初美。 那件事發生之後,我每天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我不認為日高不會報復,只是不知以何種形式呈現,教我一直害怕著。 當然我沒再到日高家去,也沒跟初美見面,我們只通過幾通電話。 「那天晚上的事,他提都不提,好像已經全忘了。」她這麼說道。不過,日高怎麼可能忘記?他的安靜沉默,反倒讓我覺得更加詭異。 他真正的報復要等幾個月後才實現,我在書店知道了這件事。加賀刑警應該已經猜到了,沒錯!日高的新作《死火》出版了,那是由我的第一本小說《圓火》改寫而成的。 *** 我想,自己肯定在做噩夢。我怎樣都無法相信,不,應該說不願相信。 仔細一想,或許這就是最好的報復。一心想成為作家的我,痛苦的心就彷佛被撕裂一般,也只有日高想得出這麼殘忍的方法。 對作家而言,作品就好像是自己的分身,說得簡單一點,那就像是自己的小孩。而作家愛著自己的創作,就好像父母愛著自己的孩子一樣。 我的作品被日高偷走了。一旦他以自己的名義發表後,在人們的記憶裡,《死火》將永遠是日高邦彥的作品,文學史上也會這麼記載。只有我出聲抗議才能阻止這種情形,不過,日高早已預見,我絕對不會這麼做。 沒錯,即使受到這樣的對待,我也只能忍氣吞聲。若我向日高抗議,他必定會用這句話堵我吧? 「如果你不想坐牢的話就閉嘴。」 也就是說,如果我想揭發作品被竊的事,就得覺悟自己潛入日高家、想要殺害他的事也會跟著曝光。 有好幾次,我想跟警方自首,順便告訴他們《死火》抄襲我的《圓火》。實際上,我甚至已經拿起話筒,想打電話給當地的警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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