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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解決之章 野野口修的筆記

  以下的文章是在加賀刑警的允許下寫的。在我離開這間屋子以前,我拜託他,無論如何讓我完成這份筆記,他法外開恩地答應了我。不過,他一定無法理解,都已經到了這般田地,為甚麼我還堅持要寫下去。即使是造假的筆記,一旦動筆寫了就想要把它完成,此乃作家的天性,這樣說他應該可以理解了吧。

  不過,就我本身而言,能為這一小時的經驗留下紀錄,已讓我心滿意足。想要記錄印象深刻的體驗應該也是作家的本性吧?即使那是自我毀滅的紀錄。

  ***

  今天加賀刑警終於來了,時間是四月二十一日的上午十點整。在聽到門鈴響起的那一瞬間,我就懷著某種預感,確定來訪的人是他後,我相信那份預感就要實現了。不過,我依然努力地隱藏起情緒的激動,將他迎入屋內。

  「突然來訪真不好意思,有些事想跟你談。」他一如往常,以沉穩的語調說道。

  「有甚麼事?算了,先進來吧!」

  「嗯,打擾了。」

  我領他到沙發前坐下,自己走去泡茶。「不用麻煩了。」他說。

  「有甚麼事想跟我談?」我把茶杯遞到他的面前,隨口問道。這時,我發覺自己的手顫抖著,抬頭一看,加賀刑警也正盯著我的手瞧。

  他沒有伸手去拿茶杯,反而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老實說,我恐怕要對不住您了。」

  「怎麼說?」我力持鎮定。其實此刻我忽然一陣暈眩,心臟的鼓動也越來越快。

  「我們打算搜索老師的房子……這間屋子。」加賀刑警面有難色地說道。

  我先做出目瞪口呆的表情,進而抿嘴微笑。當然我不知道這裝得好不好,也許在加賀刑警的眼中只看到我的臉歪了。

  「怎麼說?搜索我的房子,也不會有任何發現的。」

  「若是那樣就好了……可是恐怕我會找出甚麼東西。」

  「等一下,難不成你們以為……你們把我當作殺害日高的嫌犯,以為會在這裡找出甚麼證據?」

  加賀刑警輕輕地點了點頭:「是這樣沒錯。」

  「這太令人驚訝了。」我搖著頭,故意歎了口氣,拚命作戲。「我連想都沒想過會聽見這樣的話,害我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如果你是在開玩笑的話,那就算了,可是你看起來不像在開玩笑。」

  「老師,很抱歉,我是認真的。先前曾受您照顧,如今對您說出這樣的話,我的內心也很掙扎,不過發掘事實是我們做警察的本分。」

  「我當然可以體諒你的處境。只要你覺得可疑,就算去調查我的朋友或是家人也是職責所在。可是老實說,我很驚訝也很困惑,因為事情來得太突然了。」

  「我已經把搜索票帶來了。」

  「你是說搜索票嗎?那是當然。不過,在你把它拿出來之前,可不可以告訴我原因,也就是說……」

  「為甚麼懷疑您嗎?」

  「沒錯。還是你們習慣甚麼都不說,就劈哩啪啦地翻箱倒櫃隨便亂找?」

  「有時也會這樣。不過,」他垂下眼,伸手拿起剛才擺在一旁的茶,喝了一口。接著,他看向了我。「我想先跟您談談。」

  「你能這樣做我很感激。不過,這並不代表我聽了你的話就會服氣。」

  加賀並沒有回應,他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了記事本。

  「最重要的一點,」他說:「是日高先生的死亡時間。雖然大體來說,是在五點到七點之間,不過,負責解剖的醫生說超過六點以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從胃中食物的消化狀況來推斷死亡時間可信度極高,而像這樣的案件,沒有必要把誤差拉到兩小時那麼長。可是,竟然有人作證日高先生六點以後還活著。」

  「你是說我吧?就算被你懷疑,我也只能這麼說。或許這樣的可能性很低,可是畢竟那是生理反應,偶爾也會有二、三十分鐘的落差吧?」

  「當然可能。不過我們關切的是證詞裡所說的那通電話,因為我們無法確定,那通電話到底是不是死者本人打的。」

  「那是日高的聲音,肯定沒錯。」

  「可是這點沒辦法證實,畢竟當時接聽電話的只有您一人而已。」

  「所謂的『電話』本來就是如此吧?你們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

  「我是很想相信,倒是檢察官那邊沒那麼容易被說服吧?」

  「接電話的確實只有我而已,不過你們連旁邊還有一個人的事都忘了,就教我傷腦筋了。你不是已經從童子社的大島那裡獲得證實了嗎?」

  「我是問了。大島先生也說,在和您談話之中的確有電話進來。」

  「當時我們在電話裡的對話,難道他沒聽到嗎?」

  「不,他聽到了。他說電話中野野口先生好像和人約了待會兒碰面。不過,他是後來才知道打電話來的是日高先生。」

  「我懂了,光這樣是沒辦法證明甚麼。也有可能是毫不相干的人打來的電話,我卻故意誤導他是日高打的。你想說的是這個吧?」

  聽我這麼一說,加賀皺起眉頭,咬著下唇。

  「我沒有理由排除這個可能。」

  「請你排除這個可能……我好像也不能這樣要求你喔。」我故作俏皮地說。「不過,我還是不懂。從解剖結果推算而出的死亡時間或多或少有點誤差,可是也不至於完全不准是吧?儘管如此,我聽得出來你們打一開始就認定我在說謊,是不是還有其它的理由?」

  加賀定定地看著我的眼睛,說道:「嗯,有的。」

  「願聞其詳。」

  「香煙。」他說。

  「香煙?」

  「老師您自己也說過,日高是個老煙槍,他工作的時候屋子裡煙霧彌漫,就好像在驅蟲一樣。」

  「唔,我是說過……那又怎樣?」說話的同時,不祥的預感就好像一陣黑煙在我胸膛擴散開來。

  加賀說:「煙灰缸裡只有一個煙蒂。」

  「咦?」

  「只有一個,日高工作室裡的煙灰缸裡只有一個撚熄的煙蒂。藤尾美彌子五點就離開了,如果之後他就接著工作的話,煙蒂肯定會更多才對。此外,那唯一的煙蒂還不是在工作時抽的,而是在和野野口老師您聊天時留下來的。這件事我是看了老師的筆記才知道的。」

  我不知該說些甚麼,只好一徑保持沉默。我想起之前加賀刑警曾問過我日高抽了幾根煙的事。這麼說來,打那時起他就已經開始懷疑我了?

  「也就是說,」他繼續說道:「日高從一人獨處到被殺前的這段時間,連一根香煙都沒抽。關於這點,我問過理惠夫人,她告訴我,就算只工作半個小時,日高都至少會抽上兩、三根。而且,他的傾向是越是投入工作,就越抽得凶。可是,實際上他卻一根煙都沒抽,這要做何解釋呢?」

  我開始在心中咒駡自己。就算我自己不抽,沒想得那麼周全,也不該漏了這點。

  「大概是煙抽完了吧?」總之我先找話搪塞,「或是發現沒有存貨,所以省著點抽?」

  然而,加賀刑警是不可能漏掉這種細節的。

  「白天出去的時候,日高又買了四包煙。書桌上的一包已經開了,裡面還剩下十四根,另外還有三包全新的在抽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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