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惡意 | 上頁 下頁


  「他脖子上纏著電話線。」

  「怎麼會……」

  「不過還有一處外傷,他好像被人重擊了後腦,現場找到作為兇器的黃銅紙鎮。」

  「也就是說有人從背後打昏他,再把他勒死囉?」

  「目前看來是這樣。」加賀刑警如此說完後,突然壓低了聲量,「剛剛講的,我想日後會對外公佈,在此之前,請你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啊,那是當然。」

  終於,警車抵達了我的公寓。

  「謝謝你送我回來,幫了我一個大忙。」我向他道謝。

  「我才是,得到了很多有用的數據。」

  「那,再見了。」我走下了車子,可是才走到一半,「啊,等一下!」身後傳來加賀刑警的叫喚,「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連載小說的是哪本雜誌?」

  於是我告訴他是聰明社月刊,然而他搖了搖頭說:「我要的是刊登野野口先生小說的雜誌。」

  為了掩飾尷尬,我故意皺起眉頭,略帶生硬地說出雜誌的名字,加賀拿出筆把它記了下來。

  回到屋裡,我在沙發上呆坐良久。回想起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我覺得好像在作夢一樣。這一生當中,我從來沒有經歷過像這麼悲慘的日子。思及至此,我卻捨不得去睡。不,就算我想睡,今晚恐怕也睡不著了。

  我突然興起一個想法,想把這番體驗記錄下來,就用我的手把朋友遇害的悲劇寫下吧。

  這本手記產生的經過就是如此。我在想,直到真相曝光之前,我都會一直寫下去。

  四

  日高的死很快登上了早報,雖然昨晚我沒看新聞,不過看樣子各家電視臺正大肆炒作。最近連十一點過後都有新聞節目。

  報紙的某個版面打出大大的標題,以社會新聞的角度,詳細報導整起事件。報上大幅登著日高家的照片,旁邊配著日高本人的大頭照,這原本應是交給雜誌社使用的。

  報導的內容大部份與事實相符。只不過關於屍體發現的部份,上面只寫著「接到友人通知家裡燈光全暗的消息,妻子理惠回到住處,竟然發現日高先生倒臥在一樓的工作室中。」我的名字從頭到尾都沒出現過,或許讀者會因而誤解發現者只有理惠一人。

  根據報導所示,警方現在正朝臨時起意或蓄意謀殺的方向進行調查。由於大門深鎖,他們推斷犯人應該是從工作室的窗口進出。

  闔上報紙,我正打算站起身張羅今天的早餐,門鈴卻響了。看了一下時鐘,才八點多,這麼早應該不會有人來拜訪,我拿起平常不太使用的對講機。

  「喂?」

  「啊,請問是野野口老師嗎?」女性的聲音,呼吸顯得很急促。

  「我是。」

  「一大早來打擾真對不住,我是××電視臺的,關於昨晚發生的事件,可不可以和您談一談?」

  我大吃一驚!報紙上明明沒有我的名字,可是電視臺的人卻已經風聞我是發現者之一了。

  「這個……」我思索著應對之策,這可不能隨便亂講。「你想談甚麼事?」

  「關於昨晚日高先生在自宅被殺害一事。我聽說和夫人理惠小姐一起發現屍體的就是野野口老師您,這是真的嗎?」

  大概是談話性節目派來的女記者吧,竟然大剌剌地就直呼我老師,神經粗得教人有些不快。

  不過,不管怎樣,也不能因此就亂講一通。

  「嗯,是真的。」我答道。

  身為媒體人的興奮透過門傳了進來:「老師您為甚麼去日高家呢?」

  「對不起,該講的我都對警方講了。」

  「聽說您是因為發覺屋子怪怪的,所以才通知了理惠小姐,可否請您具體說明是哪裡怪怪的呢?」

  「請你們去問警方。」我掛上了對講機。

  之前就聽聞記者的犀利,沒想到電視記者的採訪當真是無禮至極。難道他們就無法體會這一、兩天我還沒辦法跟人討論這件事嗎?

  我當下決定,今天就不出門了。雖然我很關心日高家的事,可是要到現場去探看恐怕是不可能了。

  然而,沒想到我正用微波爐熱牛奶時,門鈴又響了。

  「我是電視臺的人,可否打擾一下,和您談談?」這次是個男的。「全國民眾都很想知道進一步的真相。」

  如果日高不死就好了,我的心裡不禁出現這種悲痛萬分的臺詞。

  「我也只是發現而已。」

  「不過您一直和日高先生很親密吧?」

  「就算是這樣,關於事件,我也沒甚麼好說的。」

  「可是還是想打擾您一下。」這男的死不罷休。

  我歎了口氣,讓他一直在門口哀求也不是辦法,會打擾到鄰居。對這些後生晚輩,我就是沒輒。

  將對講機的話筒擺好,我走出玄關。門一打開,麥克風全都湊了上來。

  ***

  結果,在訪問的夾擊下,我的一整個早晨就泡湯了,連要好好吃頓早餐都沒有辦法。中午過後,我一邊收看電視的訪談節目,一邊吃著烏龍泡面,突然屏幕上大大映出我的臉孔,害我不小心就噎住了。那是今天早上才拍的,沒想到這麼快就播出來了。

  「聽說您小學就認識日高先生了。就野野口先生的角度來看,他是個怎樣的人呢?」女記者以尖銳的聲音問道。

  面對這樣的問題,鏡頭前的我想了很久。當時我自己沒有發現,不過這段沉默竟意外地長,影像就這麼定住了,電視臺大概是來不及剪接吧?可以想見當時在場的記者先生們肯定很不耐煩,這樣看著畫面,我才徹底領悟到。

  「我想他是個個性很強的人,」鏡頭前的我終於開口了,「有時你會覺得他為人很好,不過他也有冷酷到令人驚訝的一面,其實大部份的人都是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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