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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松宮回顧前一晚。他和加賀兩人進了拉麵店,喝了啤酒。邊吃邊喝之中,的確感覺到事情正邁向終點。他和加賀並沒有談得特別深入,但這一點他深信不疑,所以回家以後才會對克子那麼說吧。

  一到項目小組,氣氛比昨天更緊繃了,顯然每個人都認為今天是特別的一天。

  管理官富井也現身了。石垣和小林正向他提示好幾份資料,神情嚴肅地說明著。

  阪上也在。松宮向他問起昨晚後來的情況。

  「老人院的那個女人啊,到今天還是不肯吐實。昨晚聽說是職員輪班看守,真可憐。」

  松宮想起在「有樂園」見過的那個女人的臉。她堅持不承認自己是淺居博美的母親,也許那是她的懺悔吧。

  這時加賀出現,行了一禮後,在牆邊的椅子坐下。

  緊接著來了一通電話。是小林接的,掛掉之後,他轉身面向富井與石垣。

  「宮城縣警來電,已經請宮本康代女士看過那些橫山一俊的照片了。」

  「結果如何?」石垣問。

  「宮本女士斷定那是不相干的人,不是綿部俊一。」

  聽了小林的回答,石垣請示意見般看著富井。

  「DNA鑒定的結果是今天會出來吧?」富井問。

  「傍晚會出來。」小林回答,「因為時間緊迫,用的是暫定的方法,但精確性沒有問題。」

  富井點點頭,和石垣悄聲交談,招手叫小林加入。

  「加賀,」小林叫,「你來一下。」

  加賀緩緩站起來,來到三人面前。

  「前幾天,我和日本橋署的署長通過電話。」富井抬頭看加賀,臉上掛著別有意味的笑容,「他說希望我們把你接回來。你的績效非常好,但身為警部補卻不肯帶部下,他實在不知道怎麼處理你。」

  加賀似乎不知如何回答,默默低著頭。

  「這件事先不提,」富井正色繼續說:

  「關於這次的案子,我已經聽說你大膽的推理了。被認定三十年前死亡的人,冒用別人的名字活著,這樣的假設真是驚人,不過的確也陸續發現了足以證明的事實。但問題是,這些事實與案件的真相之間有甚麼關聯。」

  「關於這件事,我已經向石垣系長解釋過了。」

  「我想聽你親口說。說吧,你認為淺居博美和案子有甚麼關聯?」

  管理官的話聲一落,整個辦公室為寂靜所包圍。在場的所有人都注視著加賀,松宮當然也是其中之一。

  本來低著頭的加賀抬起頭來。

  「今天,淺居博美一手導演的舞臺劇將迎接最後一場公演。這在明治座是罕見的長達五十天的公演,首演是三月十日。」

  富井皺起眉頭。臉上的表情好像在問,「那又怎麼樣?」

  「淺居父女之前應該極力避免接觸。但是據宮本康代女士的說法,綿部俊一這號人物有時會來東京,尤其是到日本橋。目的何在?我推測是見女兒。只是他們必須非常小心,絕對不能讓別人看到他們在一起。」

  加賀的看法是,那十二座橋便是碰面的地點。是否每個月見面不得而知,不過應該是看月份更改碰面地點,以防被第三者發現。

  「很有意思的看法,然後呢?」富井追問。

  「我一直想不通兩人為何執意要在日本橋碰面。這時候想到的,還是明治座。那是淺居博美首次踏上舞臺的劇場,對他們父女而言應該是一個特別的地方。這麼一來,這次的公演對兩人而言也是特別的。在此之前,淺居忠雄是否看過女兒的戲不得而知。他很可能怕前往小劇場時,被認識兩人的人看見,因此忍著沒有去。但是,這一次,女兒終於實現了夢想,他應該會渴望親眼見證。而就淺居博美而言,她也無論如何都希望父親能來觀賞。我猜想,淺居忠雄應該看了舞臺劇的首演。」

  加賀的這番推理,松宮等人昨天就聽說了。昨天也這麼覺得,現在重聽依然充滿說服力。正因為父女倆一路走來如此艱辛,希望分享成功的瞬間也是人之常情。

  「同時,可能還有另一個人也是懷著特別的心情來到了明治座。」加賀淡淡地繼續說,「那便是押谷道子小姐。首演前一天的那個星期六,押谷小姐沒有回滋賀縣,而是在茅場町的商務旅館投宿。她的目的多半是要留下來觀賞明治座的舞臺劇吧。前一天她並沒有門票,但她一問之下,劇場提供現場購票的服務。押谷小姐買了票,進了明治座。而在開演之前,或中場休息,或結束後,時間點無法確知,但她注意到一個人,就是淺居忠雄。押谷小姐小時候與淺居博美十分要好,就算記得他的長相也不足為奇。」

  「押谷小姐不知道淺居博美的父親死亡了嗎?」富井問。

  「不,她知道。」松宮上前一步,「就在前一天,她應該從淺居博美口中得知她父親自殺身亡一事。」

  「正是因為如此。」加賀說。

  因為如此?——富井問。

  「正因為聽說了淺居的父親已死一事,押谷小姐才會對淺居忠雄的出現感到不解。假如不知道,那麼父親來觀賞女兒的舞臺劇天經地義,押谷小姐或許也就不以為意了。然而,前一天才聽說人死了,她才會覺得納悶,『奇怪了,她爸爸明明活得好好的,為甚麼要跟我說自殺了?』於是押谷小姐便想向本人,也就是淺居忠雄問個究竟。」

  「這樣的話,淺居忠雄一定慌了手腳吧,一個絕對不能被看到的人竟然被發現了。就算矢口否認,要是押谷小姐不相信就沒有意義。」

  加賀對富井這幾句話點點頭。

  「既然騙不了,就不能任由押谷小姐回滋賀縣,於是他不得不將她騙到自己的公寓。他畢竟是朋友的父親,押谷小姐想必不疑有他,或許她還打算拜託淺居忠雄去說服淺居博美。」

  「被帶到公寓後,就沒有別的路了。他趁隙用繩子勒斃押谷小姐,是嗎?」

  「有不合理的地方嗎?」

  「沒有,這是一番合情合理的推理。押谷小姐遇害一事,若淺居忠雄是兇手,一切就說得通了。那麼,是誰殺害了淺居忠雄?淺居博美嗎?」

  加賀以嚴肅的神情回視管理官,「除此之外,沒有別人了。」

  「女兒殺了父親?這年頭殘害家人手足的案子雖然不稀奇,但如果你所說的是事實,這對父女之間的感情應該堅逾鐵石,不是嗎?」

  「這點無庸置疑。」

  「但你卻說她殺了父親?」

  「我想是因為沒有別的路了。」

  「怎麼回事?解釋得清楚些。」

  「要解釋非常困難,最好的辦法是去看。」

  「看?看甚麼?」

  「《異聞·曾根崎殉情》。」加賀回答,「我想,所有的答案都在那出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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