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當祈禱落幕時 | 上頁 下頁
五九


  「淺居博美與綿部俊一的關係,就我所知,至少持續了十多年。而綿部幾乎與任何人都沒有來往,支持他的生活,可以想見就是淺居博美。要維持如此特殊的關係,對象非常有限。便是對自己極為重要的人,不是深愛的情人,便是至親。由綿部的推定年齡,目前失蹤,以及認識押谷道子,綜合起來推論,符合人物只有一人。」

  那便是淺居博美的父親,淺居忠雄——加賀是這麼說的。

  淺居忠雄據稱是在自家附近跳樓自殺,但這是來自「琵琶學園」的資料,並沒有經過正式記錄左證。同學們完全不記得也非常不自然,因此加賀推測死亡的地點應該遠離家鄉;而且死亡的並非淺居忠雄本人。而是利用他的死亡,將淺居忠雄的存在從這個世界上消除。這麼一想,就說得通了。

  加賀以這樣的假設為基礎,向淺居博美本人提出了幾個疑問。由她的反應,他確信自己的推理無誤。此時,他找出了那篇報導,淺居忠雄果然死於距離家鄉十分遙遠的地方。不,是表面上死亡。根據報導,當時是由留下的行李上的指紋,以及一同旅行的女兒指認確認了死者的身分。考慮到三十年前那個時代,若非認為有疑點,當時的警方多半不會進行更進一步的調查。

  那麼,死的究竟是誰?就連加賀也不知道。但如果事情真的如他所推理,那麼淺居父女便懷抱了重大的秘密,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加賀取得了淺居博美的毛髮。只要經過DNA鑒定,越川睦夫即綿部俊一與淺居博美是否有親子關係便能揭曉。項目小組已進行鑒定,最快明天傍晚就能知道結果。

  對外宣稱已死,以另一個人的身分度過往後的人生——雖然令人難以置信,但這麼一想,也就能解釋那張人像素描上的灰暗神情了。

  正當松宮想著這些時,啪躂啪躂的腳步聲大作,一個男人沖了進來,是大槻。

  「查到了!過去女川町有一家叫作『WWATABE配管』的公司。主要是承包核電廠的配線檢查工程。」

  「雇用紀錄呢?」小林問。

  「很遺憾,找不到。那是一家究竟有沒有好好管理都有問題的小工程公司。還有另一點,」大槻將手上的文件放在辦公桌上,「關於橫山一俊的重大發現。三十年前的十月,他曾因放射線管理手冊遺失申請補發。」

  § 24

  博美回到家已經將近晚間十一點了。她把提袋一扔,一屁股坐進沙發,就拿起手機收信。數封信裡的其中一封,是明治座的製作人寄來的。他來信報告今天的演出也順利結束,博美松了一口氣,現在她最掛念的就是這件事。

  歎了一口氣,回顧今天一天發生的事。頭一個浮現腦海的是梳子,加賀一定是叫那名女子取得博美的頭髮。這麼做的原因只有一個——DNA鑒定。終於有人發現這個絕對不能為人所知的秘密了,而且那個人竟然偏偏就是加賀,也許這就是命運吧。

  緊接著是厚子的臉。暌違三十年的母親,是個寒酸、悲哀的女人,但她身上根深柢固的狡猾仍一如往昔。與她對峙,發現自己原原本本繼承了她的醜陋,令博美全身發抖。苦苦忍耐,才按捺下當場撲上去掐死她的衝動。

  那女人是怎麼活到今天的,她一點興趣也沒有,反正一定是不值得一聽的人生。大概是換過好幾個男人,一天比一天墮落吧,最後就是那副德性。

  雖然不知道厚子是怎麼過日子的,但無論如何都必須讓她知道博美和父親過的是甚麼樣的人生。從現在到她死,都要她忘不了她愚蠢的行為造成了甚麼樣的悲劇。因為不知道往後還有沒有告訴她的機會,所以儘管明天就是最後一場演出,博美今天還是去見她了。

  博美閉上眼睛,因為告訴了厚子,三十年前的記憶彷佛更加鮮明了。那惡夢般的記憶——

  ***

  大膽逃亡後過了一周,博美和忠雄抵達石川縣。一開始輾轉在廉價旅店投宿,但這兩天都在車站和公園的長椅過夜。

  沒多久,他們就發現原本的打算失算了。就是忠雄所說的「以前幫過他,現在在福井開貨運行的朋友」。聯絡之後,發現根本沒有那間公司。他給忠雄的名片是假造的,看樣子是為了取信於人而做的,也就是忠雄被騙而渾然不覺。

  「放心,我還有很多朋友。」

  忠雄向幾個人聯絡,但找不到願意藏匿他們父女的人。

  以後該怎麼辦?博美感到非常不安。厚子領走了所有存款,她不相信忠雄身上的錢能夠讓他們生活上幾個月。之所以不投宿,一定也是因為要省錢的關係。

  然而忠雄卻忽然說,「今晚去住溫泉旅館吧。」就在她們在金澤市內一座公園吃完麵包以後。

  「旅館?哪裡的旅館?」博美訝異地問。

  「我知道一家不錯的旅館,以前去過。」忠雄從長椅上站起來,開始向前走。

  他到書店買了旅遊書,拿著書進了電話亭,接著一派輕鬆地走出來。

  「太好了,訂到了。」

  「我們要去哪裡?」

  忠雄說,「這裡。」翻開旅遊書,上面畫著能登半島的地圖。

  「我們有那麼多錢嗎?我今天也可以睡公園沒關係。」

  「你不用擔心錢的事,沒問題了。」

  「為甚麼?」

  「不為甚麼,我們快走吧。」

  忠雄的表情莫名開朗,聲音聽起來好像掃除了一切陰霾,是想到甚麼脫離這場苦難的妙計嗎?

  傍晚他們抵達了旅館。由於是只住宿不附餐,兩人放下行李出去吃飯。他們進的是一家只有兩張桌子的小食堂。其中一張桌子坐著一名中年男子,正喝著啤酒拿生魚片下酒。

  戴眼鏡的女店員說著歡迎光臨從後面走出來。

  他們點了菜單裡的烤魚定食。過了一會兒,飯菜送上來了。很久沒好好吃飯了,好吃到博美差點掉眼淚。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鄰桌的男子問,「父女來旅行?」

  忠雄回答,「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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