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當祈禱落幕時 | 上頁 下頁
五四


  「因為這樣想才符合邏輯。令尊的死,恐怕是發生在遙遠的土地上。死亡證明是在當地開立,遺體也在當地火化,所以學校的同學甚麼都不知道。苗村老師知道你們逃走了,但並沒有將事情鬧大,而是靜觀其變,多半是因為同情你吧。不久,校方也得知了令尊的死訊,但苗村老師為了體恤你,決定不告訴學生。而且當他無論如何都必須解釋交代時,便說令尊並不是在逃亡的外地,而是在當地自殺的。為的就是怕你身上被套上趁夜潛逃這個不良形象。不,也許是你本人拜託苗村老師這麼做的。」

  博美回視加賀,輕輕拍手。

  「真是了不起的想像力,每一位刑警先生都是這樣嗎?」

  「法務局的死亡證明保存期限雖然已經過了,但令尊是在哪裡、如何身亡的,只要一查就知道了。」

  「那就請便吧。」

  「你不想訂正嗎?在這裡將真正的事情說出來,對彼此都省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為了活下去,必要時或多或少會說謊。但是加賀先生,如果你的推理神准,就算家父真的死在逃亡的外地,那麼我又有甚麼罪?謊報經歷?」

  加賀皺起眉頭,搓了搓人中,「並不會有罪吧,就這個狀況而言……」

  「那麼不就不成問題嗎?或者,你只是想挖出我的過去?」

  見加賀不回答,博美站起來。

  「說好十分鐘的,已經超過很久了。可以到此為止嗎?」

  加賀抬頭看她。

  「最近一位認識的護理師告訴我一番話,是一個已經沒剩多少時間的人說的。那個人說,一想到能夠在九泉之下看著孩子今後的人生,就感到無比開心。因此,即使失去了肉體也無妨。如果是為了孩子,父母親會不惜抹滅自己的存在。關於這一點,你有甚麼想法?」

  這幾句話,令博美霎時間差點昏厥,但她拚命撐住了。

  「我認為很了不起。就這樣。」

  「是嗎?」加賀點點頭,站起來,「我明白了,謝謝你的協助。」

  博美送兩人到門口,加賀再次轉身面向她。

  「明天就是最後一場公演了吧。」

  「是的。」

  「由衷祝你一切順利。」

  「謝謝。」

  「我可以問一個關於《異聞·曾根崎殉情》的問題嗎?」

  「請說。」

  「對於你所選擇的那個題材,你有甚麼想法?滿足了嗎?」

  看到加賀問這個問題的神色,博美心頭一震。他的眼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憐憫之色。

  「當然,我認為那是最棒的題材。」她挺胸回答。

  「那就好。對不起,問了奇怪的問題。」

  加賀說聲,「那麼告辭了。」便離開了。金森小姐也向她點個頭,跟著他走了。

  鎖了門之後,博美轉身快步走向洗臉台。一站在洗臉台前面,便快速掃視一番,鏡子裡出現一張大驚失色的臉。

  她打開抽屜,拿起放在裡面的梳子。

  上面的髮絲似乎比今天早上看到時少。

  § 21

  松宮從目黑站搭乘前往日吉方向的東急目黑線,抵達第九站新丸子站時,是下午一點多。一出西口便是一條窄窄的商店街。咖啡店、藥局、花店、牙科和美容院,各式各樣的商店比鄰而居。也許是因為松宮自己太習慣大型購物中心了,才會對這樣一條商店街感到幾分懷念吧。

  然而,走上十分鐘,這熱鬧的氣氛也慢慢淡了。馬路兩邊是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小區大樓。

  轉了幾次彎,馬路忽然變窄,有一幢老舊木造公寓沿著這條馬路悄然而建。因為找不到公寓名稱,松宮便以手機確認位置,看來是他要去的地方沒錯。

  今天,收到了關於橫山一俊的新情報。他們找到了幾個因濱岡核電定期檢查而受雇於同一家公司、且在女川核電廠的時期也幾乎重複的人。其中知道現居住址的,便是松宮接下來要去拜訪的男人,名字是野澤定吉。雖然想事先聯絡,但不知道電話。

  木造公寓是兩層樓的建築,但看房間號碼,野澤的房間是在一樓。五個房間並排面對馬路,掛著門牌的只有兩間,其中一間就是野澤的房間。

  松宮按了也不知道會不會響的門鈴,聲音意外響亮。假如裡面有人,一定會聽到。

  然而等了一會兒卻沒有任何反應。松宮又按了一次,看看手錶。如果再等三十秒還是這個狀態,就打算回頭再來。

  三十秒過去了。松宮離開了門口,思索著要怎麼辦。根據情報,野澤七十一歲。應該還十分健朗。也許只是稍微出去一下。要不要找個地方喝個咖啡,一個小時之後再回來——

  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身後傳來聲響。他停下腳步回頭看。野澤的房門打開了二十公分,一個矮小的老人從門縫裡向外窺視。

  「請問是野澤先生嗎?」松宮大步走回去。

  但老人卻好像嚇到了似地關上了門。

  「請等一下。我不是壞人。野澤先生,請開門。我來是有事情想請教您。」松宮邊敲門邊說。鄰居可能在聽,因此他不能隨便說是警察。

  門緩緩開了。門後是一張滿是皺紋的臉,只見他以訝異的眼神望著松宮。

  松宮出示警視廳的警徽,「您好。」

  男子的眼睛睜大了些,「我甚麼都沒偷。」

  「我知道。我不是為了這個來的,是想請您協助調查。我想請教關於您在濱岡核電廠和女川核電廠時的事。」

  老人明擺出厭惡的表情,「我受夠那些了,麻煩死了。甚麼無核家園,關我屁事。」

  門又要關了,松宮抓住門把阻止。

  「不是要請教您核電的問題,是想問您人的事情,和您一起工作的人。」

  「啊?哼,那些我早就忘了。」只聽他咳了一聲。

  「只要您記得的部分就好。只要三十分鐘,不,十五分就好……」

  「才不要……滾開。」他又咳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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