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當祈禱落幕時 | 上頁 下頁
四七


  「那當然了。」

  「也要把我的事說出來嗎?」

  苗村猛搖頭。

  「不會的。我絕對不會把你的事說出來的,我會靠別的說服她。」

  「我覺得那是不可能的,你太太不會答應的。」

  「我也認為她不會答應。但只要讓她明白別無選擇的話,她終究會死心的。」

  有這麼簡單嗎?——博美在心裡感到懷疑。假如這樣就能解決,世界上夫婦之間的糾紛應該少得多才對。

  「怎麼樣?等我到東京之後,你願意和我一起住嗎?」

  博美很為難。這一切都出乎意料,她不知該如何回答。她也有她對未來的計劃,而那些並非建立在與苗村共同生活的前提之下。她好不容易才開始瞭解演戲,才剛開始體會到個中樂趣。

  「老師如果到東京來,我當然很高興,可是很難馬上就住在一起。我又還不能獨當一面。」

  「這我知道。我不是說馬上。不如說,我自己甚麼時候會離婚,甚麼時候能搬來東京,現階段都是未知數。我只是想告訴你,我要朝這個方向走。」

  博美懷抱著聽另一個世界的故事般的心情,聽著苗村熱烈的宣言。她依然愛他,想像起兩人生活就很開心也是事實;但她老早就看開,認為不要做這種夢才是為自己好。她心底暗自懷著這樣可能會毀了他們兩人的想法,但是這時候又不能說,只好回答,「謝謝。」

  接下來,兩人之間暫時沒有出現這類話題。但過了一年多的某一天,苗村說,「學校我教到明年三月。」

  「我已經知會過校長和教務主任了,他們也答應了。」

  「你太太呢?」

  苗村苦著臉搖頭。

  「還沒說,要是吵起來就麻煩了,我要採取強硬的手段。」

  「強硬的手段?」

  「我沒跟你說過,不過我和妻子正在協議離婚,可是她一直不肯答應。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所以我決定自行離家。」

  聽了苗村的計劃,博美大感愕然。他說,到了四月,他就要留下離婚協議書和紙條,離家出走。

  她阻止他,勸他最好別這麼做,但他的心意不變。

  「我已經撐不下去了。為了世人的眼光,我扮了一年多的夫妻,但我再也撐不下去了。再這樣下去,兩個人都會完蛋的,只有我走才能解決。」

  苗村說起這一年多來苦惱的日子。他完全不在家吃飯,衣服也在外面自己洗,回家只是睡覺而已。偶爾夫婦交談,也只是靜靜聽妻子的責備。

  博美心想難怪,這樣就能解釋最近苗村的一副倦容。他和之前相比,也瘦了很多。如果他一直過那種生活,當然會累到瘦成這樣。

  博美雖然同情,卻也覺得無奈,這是他自己做的決定。而將他逼到這個地步,博美覺得自己也有責任。

  翌年四月,苗村真的來到東京,行李只有一個大背包而已。

  還沒有確定正式的住處,但苗村先去找了短期租賃式的公寓。因為家具雜物一應俱全,搬進去就能生活。

  「我還不想讓人知道我在哪裡,不能動住民票,暫時在這裡住一陣子吧。」苗村環視狹小的套房,露出解脫般的笑容。

  在他的懷裡,博美感到難以言喻的不安。儘管是不健康的形式,但他們過去勉強維持了平衡;她覺得現在這個平衡開始大幅晃動。無法預測搖晃的結果會令他們墜落到甚麼樣的深淵,使她恐懼,她又不敢說出口。

  ***

  電話鈴聲將博美拉回現實。眼前的手機發出亮光,喝了一半的紅茶都涼了。

  看了來電顯示,她愣了一下。是好幾年沒見過面、連電話都沒通過的人,然而博美立刻猜到對方來電的用意。必須冷靜下來,不能讓她發現自己的震驚。她大大吸了一口氣,接著緩緩呼氣,才接起電話,「喂。」

  「角倉小姐?是我,米岡。」米岡町子有點沙啞的聲音從電話中傳來。

  「好久不見了,你好嗎?」

  「算是苟延殘喘吧。倒是角倉小姐,你在明治座的公演好精采啊!恭喜你大獲成功。」

  「謝謝。托你的福,總算沒有出大醜。」

  「別謙虛了。這樣你又更上一層樓了呢,真的好厲害。」

  「請別這麼誇我,我會當真的。」

  「本來就是真的啊。我才不會說那種客套話——」

  「不敢當不敢當。對了,米岡小姐,你有甚麼事呢?」

  「啊……其實是這樣的。」她的語調略略沉下來,「警察來找我。」

  米岡町子說的,和博美接起電話前的預期分毫不差,所以她才能夠以平靜的聲音聽完。然而,內心深處卻有種好像有甚麼東西轟隆隆垮掉的感覺。

  「所以我想也許警方也會去找角倉小姐。」

  「是嗎?我知道了。你不用擔心我,反正只要正常應對就好了。好像給你添麻煩了,我才不好意思。對不起。」

  「哪裡,別這麼說……那就先這樣。」米岡町子掛了電話。

  博美望著手機畫面,歎了一口氣。吉野元子之後是米岡町子,大家都很講義氣地來電提醒。

  據米岡町子說,除了公關課的茂木,還有一個肩膀很寬、神情精悍的男子跟他一道。雖然沒有說他是誰,但多半是加賀。他正一步步,扎扎實實的,接近與他本身有關的真相。

  也許,去找他終究是個錯誤,但博美卻不感到後悔。她深深感到,要得到「自己的人生是甚麼」這個問題的答案,這是必經過程。雖然她不知道得到答案,對自己究竟有沒有幫助——

  腦子裡正想著這些時,對講機響起。今天應該沒有訪客,博美儘管感到奇怪仍伸手拿聽筒時,她又停下動作。液晶畫面顯示了訪客的身影。

  那是一個眼熟的人物,是她在這個事務所接待的頭一個刑警,記得他姓松宮。

  顯然又來了一個帶來不幸之風的人了——她邊想邊拿起聽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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