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當祈禱落幕時 | 上頁 下頁 | |
二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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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是不太記得了,但我媽還在家的時候,好像常和親戚起衝突。我爸很忙,和親戚之間的來往只能交給我媽。可是每當遇到那種場合,他們都會擺明瞭欺負我媽。這件事我媽一直隱忍沒說,最後還是傳進我爸耳裡。我爸氣壞了,要跟親戚斷絕往來。結果事情鬧得更大,親戚更加敵視我媽。這時候如果我爸能幫忙擋一擋就沒事了,但他因為工作,連家都很少回。另一方面,我外婆又癱瘓,我媽必須照顧外婆。再加上要負責養育一個正調皮的兒子,精神上當然會難以支撐。」 「真的,光聽就覺得好辛苦。」 加賀皺起眉頭,歎了一口氣。 「後來,我外婆去世了。我爸的說法是,我媽沒有因為這樣而輕鬆一點,可能反而失去了心靈的支柱。在那之前,雖然有吃不完的苦,但還有外婆這個肯站在她這邊聽她說話的人。外婆一定也經常鼓勵她吧。可是,這樣的支柱不在了,她真的變成孤伶伶一個人。年幼的獨生子又無法當她的精神支柱。說起來,這些我爸也是過了很久才想到的,因為當時他根本沒有發現我媽的變化。」 「變化?」 「精神上的變化。在我爸看來是沒有變化,但我媽內在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會發現這件事,是我媽某一天晚上的態度。晚飯吃到一半,我媽突然哭起來。說她自己是個一無是處的人,既當不了好妻子,也當不了好母親,再這樣下去,會害兩個人不幸。我爸愣住了,但我媽哭了一陣子,就好像突然清醒過來,跟我爸道歉,說請忘了剛才那些話。當時的事,我也有模糊的印象。不過也許是錯覺。」 「這個……」松宮猶豫著不知該不該把腦海裡想到的事說出來,但認為這不是客氣的時候,便說,「是不是……憂鬱症?」 加賀緩緩吐了一口氣,點點頭。 「我想這個可能性很高。自我評價低,失去活下去的氣力,都是憂鬱症典型的症狀。我爸也是很久以後才開始這麼認為的。但是當時一般人幾乎都沒有憂鬱症的相關知識,我想連我媽也不認為自己生病了吧。」 「這樣的話,她一定很痛苦吧?」 「恐怕是的。我媽沒有把她的痛苦顯露出來,就這樣又繼續隱忍了好幾年。最後終於到達極限,才會離家出走。我是沒看過,但據說她留了信。上面寫著,我沒有自信再當你的妻子,當恭一郎的母親。看了信,儘管我爸沒有憂鬱症的知識,卻也將我媽的出走解釋為精神超過負荷。」 「舅舅怎麼沒有去找?」 加賀一端嘴角揚起,笑了。 「他認為去者不追,對彼此才是最好的。就算原因是憂鬱症好了,沒能注意到妻子的變化,沒能幫她解除精神上的負擔,全都是他的錯。百合子沒有半點過錯——我爸這麼說。而且還加上一句,『她臨死之際,應該很想看親生兒子一眼。』還說他一想到這就心痛。」 松宮並不是頭一次聽到這些,他想起幾年前的事。 「原來舅舅和恭哥是約好的。就算舅舅病危,也不要恭哥在身邊。舅舅一定早就決定獨自一人死去吧。而且,舅舅斷氣的時候,恭哥也真的待在醫院外面。」 「他大概是認為這是對我媽最起碼的歉意吧,也許也有男人的意氣。我瞭解他的心情,才配合他的……」加賀的神情有些苦澀。松宮看到表哥的表情,心想,也許表哥對於當時的決定是否正確,還沒有答案。 「舅舅心裡應該是認為這樣算是給舅媽一個交代了吧。」 「也許我爸是滿足了,可是我不同。」加賀以嚴峻的眼神望向松宮,「我無論如何都想知道我媽離家之後,是如何度過她的下半生。如果她把我和我爸都忘了,過起嶄新的人生,那就好。但是假如她對我們還有一絲牽掛,那麼用心體會就是我的職責。再怎麼說,如果沒有她,我就不會出生在這個世上。」加賀以強硬的語氣說完之後,有些害臊似地笑了,「抱歉。我太激動了。」 「不會,我很瞭解你的心情,而且我對舅媽的生活也很感興趣。」 「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所以我個人無論如何都想多瞭解綿部這個人。可以的話,最好是設法把他找出來。」 「我看也是。其實昨天恭哥回去以後,富井管理官就說了。恭哥,其實好幾年前他就找你回搜查一課,對不對?」 加賀皺起眉頭,「原來是這件事啊。」 「可是不知道為甚麼,恭哥的志願一直是調動到日本橋署,不是嗎?原來是為了要找綿部這個人啊。」 「是啊,我想解出筆記上寫的那十二座橋的意義。我認為,要解出來,就必須在那個地方落腳。可是你不必擔心,我不會公私不分,更不希望妨礙你們辦案。」 「我從來就沒擔過這種心。」松宮搖搖手,注視著加賀的雙眼,「謝謝你告訴我這麼重要的事。」 「我早就知道遲早得跟你說的。」加賀露齒一笑。 這次的工作內容不包括在仙台市內查訪,所以上司表示可以省略向當地警方打招呼這個行程。一到仙台車站,兩人便搭乘JR仙山線,前往東北福祉大前,因為這裡是離目的地最近的車站。 下了車之後要步行,而且是相當陡的上坡。身為刑警,走路走慣了,但松宮不禁想,一般人生活怎麼辦呢?但看到一群看似小學生的孩童們開心地走著,便領悟到對於住在這裡的人來說,這種程度的坡道根本不算甚麼。 國見之丘是個閒靜的住宅區。比鄰而建的宅邸,每一戶都優雅又氣派。 加賀停在一戶貼有宮本門牌的家門前。他一按對講機,便聽到,「喂。」 「我是從東京來的加賀。」 「好的。」 過了一會兒,玄關的門開了,一位白髮女士探出頭來。她先是一臉驚訝,然後露出滿面笑容,緩緩走下臺階。白色針織衫上披著淡紫色的開襟衫。 「加賀先生,你變得這麼體面。」金邊眼鏡後的眼睛笑瞇了。 「好久不見。上次多虧您的照顧。」加賀行了一禮,「這次又突然麻煩您,真對不起。」 「怎麼會呢。反正我閑得很。不過昨天接到電話的時候,的確有些吃驚就是了。」她邊說邊將視線移到松宮身上。 「我來介紹,這位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松宮巡查。」 松宮接著加賀的話,說聲,「您好。」行了一禮。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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