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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哲朗之所以沒有一眼認出他來,是因為他瘦到和最後一次見到他時判若兩人的地步。他的臉頰消瘦,下顎尖細。哲朗想起了須貝笑著說:女婿難為啊。

  「好久不見。」中尾說道。

  「中尾……,你怎麼會來這裡?」

  「我來找你們呀。」

  「找我們?」

  「嗯,」中尾點頭,向上瞄了一眼。「她在吧?」

  哲朗停止呼吸,知道了他指的是誰。

  「今天早上,我打電話到須貝家。他太太接電話,說須貝還沒回家。我問了半天,她說須貝在你家過夜,而且女球隊經理也和你們在一起。於是我就明白了。」

  「你和須貝聊過了嗎?」

  「沒有,我沒和他說到話。」

  那麼,他應該還不知道命案的事,也不知道美月現在是甚麼樣子。

  「她在吧?」中尾用右手拇指指著上頭,又問了一次。「讓我見她。」

  哲朗不知如何回答,但又想不出拒絕的理由。就算說她不在,直接請他打道回府也不合常理。

  中尾帶頭走向電梯,說:「走吧。」哲朗只好跟著他走。

  搭電梯的時候,哲朗還在煩惱該如何是好。既然都來到了這裡,又不能不讓中尾見美月。但是哲朗非常猶豫,不先替中尾做任何心理建設好嗎?如果來的人不是中尾,或者美月不是殺人犯的話,哲朗應該就不會這麼困擾了。

  毫不知情的中尾目不轉睛地盯著面板顯示的樓層數字。哲朗想起了從前他在面罩下的銳利眼神。手裡拿球的他,宛如野生動物般在球場上靈活移動。中尾的個頭兒在美式橄欖球選手當中算是小的,但是這更凸顯了他身為跑衛的才能。對方的防禦陣營往往就像抓不到兔子的大金剛般東奔西跑。

  兩人出了電梯,要進哲朗家時,哲朗停下了腳步。

  中尾露出「怎麼了?」的表情。

  「你最好先做好心理準備。」

  中尾先是露出困惑的眼神,然後臉上浮現大人從容不迫的笑容。

  「你以為我還是純情小夥子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如果看到現在的日浦,大概會嚇一跳。所以我才說你要先做好心理準備。」

  「不管是誰,外表都會隨著時間改變。」

  「改變方式有很多種。」

  或許是哲朗太過執拗,中尾總算感覺到他不是在開玩笑,臉上的笑容一度消失,但是臉部的線條馬上又放鬆了。

  「我只是因為懷念才來見她的,並不抱任何特別的期待,所以也沒有甚麼好失望的。」

  哲朗松了一口氣。原來對他而言,令人失望的不是「現在」,而是重要的「過去」。

  哲朗一打開家門,理沙子立刻僵著一張臉從屋裡出來。

  「他是聽須貝的太太說的,他說他想見日浦。」哲朗說道。

  「這樣啊。」她似乎也猶豫了。然而,她也知道眼前沒有其它的選擇。「那沒辦法了。」

  「嗯。」哲朗也點頭。

  理沙子看著中尾,皺起眉頭。「中尾,你瘦了耶。」

  「因為吃了不少苦頭。高倉你還是一樣黑。」

  「因為我整天都在外面跑。」

  理沙子擠出不自然的笑容,看著哲朗,彷佛在問:怎麼辦?

  「日浦在裡面嗎?」

  「嗯。」她縮起下顎。

  「那要不要叫她出來?」

  「是啊。」

  「等一下,」中尾說,「我去見她。沒關係吧?」

  哲朗和理沙子對看一眼,然後輕輕點頭。「那倒是無妨。」

  中尾脫掉鞋子,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中尾……」理沙子想要說甚麼,哲朗伸手制止了她。

  中尾打開客廳門,一腳踏進客廳,眼睛看著裡面,就此停止動作。看在哲朗眼中,他的身體好像僵住了,並持續這個狀態好幾秒鐘。

  不久,傳來一陣聲響。哲朗看見美月站在中尾面前,然後兩人又沉默了好一陣子。一股奇怪的氣氛籠罩著他們和哲朗、理沙子。

  「QB,」美月沒有移開視線看著中尾說,「不好意思,能不能讓我和功輔獨處?十分鐘,不,五分鐘就好了。」

  哲朗看著理沙子,她點了點頭。

  「十分鐘,甚至十五分鐘都行,你們儘管聊吧。反正我們就在這裡。」

  「抱歉。」美月關上了客廳門。

  哲朗打開寢室的門,和理沙子一起進去。

  5

  完全聽不見兩人的對話。哲朗盤腿坐在地上,理沙子躺在床上,等待美月來敲門。

  哲朗想像,美月應該會和之前一樣,以輕描淡寫的口吻說明複雜而痛苦的經過。但是既然說話對象是中尾,美月應該會比之前更難以啟齒。

  哲朗想起了白色的滑雪場。大學四年級的冬天,他和理沙子兩人搭上雙人纜車。往正前方一看,可見一對同是情侶的背影,他們是中尾和美月。那年冬天,四人結伴去了苗場。

  只有哲朗他們知道中尾和美月在交往,兩人拜託哲朗他們別告訴其它人,他們至今仍舊保守著這個秘密。

  哲朗不太清楚兩人是怎麼開始交往的,他並不喜歡死纏著中尾追問那種事情。他對隱瞞自己和美月之間的關係感到內疚,也是他不過問的原因之一。何況美月好像也沒有告訴理沙子任何事情。

  滑雪旅行是理沙子提議的,中尾首先附議。哲朗因為和美月發生了那件事而有些猶豫,但又想不到適當的理由拒絕。他聽到美月也同意,於是轉念一想,覺得既然如此,自己或許也沒有必要在意。

  在滑雪場的飯店裡,哲朗有機會和美月獨處。但當時兩人也沒有提到在哲朗住處發生的一夜情。哲朗只是試著問道:「你和中尾今後打算怎麼交往下去?」

  總之,這個問題是在問美月有沒有考慮到未來的事。

  美月偏著頭。

  「我還沒有考慮到那麼遠的事,我很擔心像我這樣的女人配不上他。」

  「你這不是在吊人胃口嗎?」

  「我沒有那個意思。」

  兩人的對話內容大致就是這樣。

  現在回想起來,美月當時的話中似乎隱藏了重大的涵義。原來她和中尾在一起時,也是煩惱不已。

  中尾和美月好像交往不到一年。來年新年,中尾告訴哲朗兩人分手了。

  「我不是死要面子,但是我不覺得我被甩了。」當時,他這麼說道:「該怎麼說呢,我們似乎不適合當情侶,還是當朋友比較合適。所以我們今後還是會保持聯絡,但是我們決定分手。」

  哲朗聽到這段話時雖然回答:「唉,說不定這樣也好。」但是他並沒有接受這套說詞。他將之解釋為,說穿了他就是失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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