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單戀 | 上頁 下頁


  「高倉不來,喝酒真是沒氣氛。」安西喝得酩酊大醉,怪腔怪調地說。

  哲朗的妻子理沙子過去是美式橄欖球的球隊經理,本姓高倉。她和哲朗都已經結婚八年多了,在場的球友們到現在還是用過去的姓氏稱呼她。

  「日浦也好久不見了。」須貝想起甚麼似地說。

  「日浦啊,真是令人懷念。」安西又搥了桌子一下。「那傢伙,感覺不像是女球隊經理,對於比賽規則和戰略比我們還要清楚。」

  「對了,安西,日浦經常教你比賽規則對吧?」須貝點著頭說。

  「她雖然是女人,但可真了不起。她還曾經為了戰術的事很嚴肅地和教練辯論哩。那傢伙現在在做甚麼呢?」

  「聽說她結婚,也有小孩了。」哲朗告訴他們,「理沙子說的。不過,她和日浦好像三年前通過電話後,就沒有聯絡了。」

  「女人一旦結了婚,交友圈就會大大改變啊。」須貝說道。

  「男人也是一樣喲。」松崎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中尾那傢伙,今天也缺席了不是嗎?他結婚之後就很難約。完全變成居家男人了。」

  「他是妻管嚴。」須貝應道,他莫名地壓低聲音。「千金小姐果然難伺候,成天緊迫盯人,女婿難為啊。」

  「哎呀呀,難道我們引以為傲的跑衛①,也逃不出老婆的手掌心嗎?」安西將酒瓶拉到面前想替自己斟酒,但那支酒瓶已經空了。

  【注①:Running Back,列陣時通常排在四分衛之後或兩側,擅於持球衝鋒,也能做阻擋、接傳,在少數情況下也可能將球拋傳給隊友。】

  酒席在十點散會,這群過去的橄欖球社社員們在店前解散。以往他們都會續第二攤、第三攤的,現在卻沒有人提起。現在每個人各自有家庭,時間、金錢都不能只用在自己身上了。

  哲朗和須貝一同朝地下鐵車站走去。

  「他們還真講不膩啊,」須貝說,「我永遠都會被說到那次射門的事,而你永遠都會被說到最後一個傳球的事。輸掉冠軍我也很不甘心,但是事情都已經過了十三年耶,照理說應該都已經煙消雲散了吧。」

  哲朗默默地笑了。他心裡十分清楚,安西和松崎並不是真的在意那些事,他們只是想要拾回甚麼,才會不斷重提往事。

  須貝胸前的行動電話響起,他取出手機,走到人行道旁。

  「噢,幹嘛?大家聊八卦聊到剛剛……嗯,才剛解散。西脅在我旁邊,我們正要去搭地下鐵。」須貝用手摀住送話口,對著哲朗說:「中尾啦。」

  哲朗點頭,嘴角露出笑容。看來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嗯,除了你之外,大家都到了。高倉和日浦沒來……哈哈哈,是啊,一票全是臭男人。安西他們還說,西脅不來沒關係,希望高倉來……嗯,大家都是老樣子。」

  哲朗在一旁苦笑地聽須貝說話。自從前年的聚會之後,哲朗就沒和從前的飛毛腿跑衛中尾見過面了。

  中尾打電話來似乎沒有特別重要的事,須貝掛斷電話。

  「他說他明年想出席聚會。」

  「是哦。」哲朗應道。他心想,去年那傢伙好像也那麼說。

  當兩人再度邁開步伐時,須貝突然停下腳步。他看著哲朗身後,一副非常意外的表情,半張著嘴巴。

  「你怎麼了?」

  哲朗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眼前的人行道是一如往常的景象:意猶未盡、還玩不夠的年輕人和踏上歸途的上班族熙來攘往。

  你怎麼了?哲朗想要再次問道。這時,哲朗發現人潮的那一頭,有一名女子背對車道站著,一直盯著他們的方向瞧。

  「她不是……」哲朗低喃道,「日浦嗎?」

  「是啊,果然是她。她站在那裡做甚麼啊?」須貝揮手。

  站在那裡的正是日浦美月,那雙鳳眼和高挺的鼻樑很眼熟。不過,她的臉頰一帶卻像刀削過般消瘦,下顎看起來也比從前還要尖細。她身穿黑色裙子,套了一件灰色夾克,手上提著一個大型運動包。

  美月好像從剛才就一直看著哲朗他們。她察覺兩人發現了自己,穿過人群朝他們走來。她的目光對著哲朗。

  「你頭髮留長了啊。」哲朗身旁的須貝說道。

  美月的頭髮過肩,看起來略帶咖啡色,說不定是染的,被風吹得有些零亂。哲朗心想,沒有馬上認出她大概是這個原因吧。他記憶中的日浦美月總是留著勉強能夠蓋住耳朵的短髮。

  然而,就算撇開這點不說,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感覺和哲朗記憶中的她還是相去甚遠,那似乎並不是年紀增長的緣故。

  美月來到哲朗他們面前停住腳步,輪流看著兩人的臉。她臉上浮現的笑容顯得格外僵硬。

  和她對上眼的剎那,哲朗心中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就像是明知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她動了動嘴唇,卻聽不見聲音。

  「你在這裡做甚麼?你應該知道今天是十一月的第三個星期五吧?」須貝不打算責備她,只是單純想知道原因。

  美月像是道歉似地在面前比了一個手刀,然後放下運動包,從中拿出小筆記本和原子筆。

  「怎麼了?你到底是怎麼了?」

  須貝問道,但她不回答,反倒是在筆記本上寫了甚麼,亮給哲朗看。

  『找個地方說話』,筆記本上如此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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