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杜鵑鳥的蛋是誰的 | 上頁 下頁
三四


  高個兒男孩上前一步,恭敬地低頭行禮:「謝謝你的幫忙,我的肚子不疼了。」

  「……不客氣。」伸吾也尷尬行一禮。

  男孩先跑回去,藤井留在原地。他看著伸吾的滑雪板,發出驚呼。

  「那是最新型的滑雪板,好棒。」

  「是嗎?我不清楚,教練要我用這個滑。」

  「給你的?」藤井睜圓雙眼。

  「不,是借的。」

  「就算是用借的……還是很棒。」藤井目不轉睛地盯著。

  「那你要加入我們的俱樂部嗎?我跟教練說。」

  藤井聳聳肩,「不行啦。你們的俱樂部是挖角制吧?我們顧問從你教練那邊得知的。」

  「挖角制……?」伸吾偏著頭思索。的確,他是被挖角來的。

  「擁有才能,實在教人羡慕。」

  的確,你一點才能也沒有呢——伸吾在內心低喃。老是最後一名,真虧藤井不厭倦。即使如此,藤井仍覺得滑雪很快樂。伸吾更羡慕藤井能這麼喜歡滑雪。

  「啊,警車又出現。」藤井望向停車場。

  「是為了上次的巴士事故吧。」

  「那不是單純的交通意外嗎?警察未免在這裡查太久。」藤井由衷感到不可思議。

  伸吾的腦海,浮現柚木和貝塚在餐廳交談的內容。歹徒的目標是緋田風美,真的嗎?

  「警察大概是太閑。」伸吾應道。「哈哈哈,或許吧。」藤井附和。

  「藤井!」傳來呼喚聲。只見大個子的黑澤注視著這裡。「你在幹嘛?練習就要開始。」

  「喔,來了。」

  藤井向伸吾道別,跑著離開。伸吾目送他的背影,對上黑澤的雙眸。黑澤的眼神十分銳利,伸吾以為他要找碴,他卻轉身歸隊。

  過一會兒,貝塚出現。伸吾一如往常地展開練習,今天又得跟藤井他們一起滑雪。

  伸吾放空腦袋,專心活動四肢。每逢上坡就默默攀登,下坡就屈身交給重力。他感受不到一絲快樂,相當痛苦。可是,他現在只能滑雪。遵循貝塚和柚木的指示,滑出比昨天更好的成績,他和父親就能過平安過日子,沒人會吃苦。

  跟這幾天一樣,伸吾超過好幾個選手。其中當然包括藤井,今天伸吾根本一瞬也沒與他並肩,轉眼便超過他。即使如此,他仍聽到藤井艱難地低喃「好厲害」。

  途中,伸吾注意到黑澤追上來。剛起步時,黑澤還沒出發,應該是晚他一些吧,不曉得是不是故意的。

  貝塚在半途等候。出乎意外地,滑雪隊的顧問也在一起。兩人邊談笑,邊看著伸吾。不,他們肯定是拿他和緊追在後的黑澤比較。

  「才剛開始啊。動作再大一點,沒錯,就是那樣。」貝塚聲援,神情相當滿足。或許成績比昨天優異。

  不久,黑澤超過伸吾。黑澤的姿勢穩定,沒多餘的動作,力道直接作用在雪地上。相形之下,伸吾簡直是亂無章法。

  即使如此,伸吾仍拚命追趕。他竭力避免拉開距離。

  黑澤顯然也頗在意伸吾,不時望向身後。

  最大難關的上坡逼近。黑澤睇伸吾一眼,彷佛在說:走吧,我們一決勝負。

  雖然覺得贏不了,伸吾仍不斷以滑雪板踹著雪地。呼吸困難,心臟怦怦亂跳,肌肉不聽使喚。不過,伸吾依舊緊咬不放。黑澤是全國大賽的常客,能與這樣的選手不相上下,表示伸吾的未來一片光明。

  然而……

  這是我期望的未來嗎?我真的想成為越野滑雪選手,參加奧運嗎?那樣,我和爸爸就能獲得幸福嗎?

  雙腿頓時猶如千斤重,手也舉不起來。黑澤的背影一眨眼就縮小許多。

  坡道綿延,伸吾的動作卻愈來愈遲鈍,終於停下。他放鬆下巴,吸進空氣,喉嚨咻咻作響。

  陰沉的天空降下白雪。伸吾重新攀登坡道,卻沒有剛才的速度,就像老人舉步維艱地爬樓梯。他感到其它選手從後方逼近。

  § 23

  緋田把車子停進北一飯店的停車場時,越野滑雪隊的選手從旁經過。那是本地高中的滑雪隊,在北歐滑雪方面,稱得上北海道首屈一指的強校。

  下車後,緋田步向飯店的正面玄關。他彷佛要踏碎心底的猶豫,確實邁出每一步。

  得知風美在醫院見到上條世津子,他便向北一飯店詢問。不出所料,上條世津子這次也下榻此處。他沒問詳情,但住宿費用應該是飯店負擔吧。即使事故是人為引發的,載客的仍是飯店的接駁車,飯店這麼做是合情合理。

  昨晚,緋田一夜未眠。他不停思索著怎樣對風美最好?怎樣才能贖罪?

  無論設想多麼利己的說詞,最後還是只找到一個答案:不管會失去甚麼,都得儘快向上條夫人和風美言明真相。依目前的狀況,不容許他任性地堅持等風美參加完世界盃。人命關天,這是理所當然的選擇。但緋田不得不承認,他一直忽視此一事實。

  問題在於,如何向上條世津子坦白?

  上條世津子應該滿腦子都想著留在新潟的兒子,及意識不清的丈夫。此時談起十九年前女兒遭人抱走的事,她恐怕會陷入混亂。

  可是,不能再遲疑。聽完緋田的話,上條世津子就會明白上條來北海道的理由,甚至得知拯救獨子的方法。當然,緋田早有覺悟會因此受罰,並招致許多人的輕蔑與唾駡。不過,比起那些,光想到風美會深受傷害,他便心痛不已。風美是緋田必須珍惜、必須捨命守護她遠離一切災禍的對象,然而,緋田卻親手帶給她再殘酷不過的苦痛。某種意義上,這或許是對緋田最大的懲罰,他才會認為必須默默承受。

  穿過飯店玄關,前往櫃檯。站在櫃檯後面的是緋田熟悉的男職員。對方注意到緋田,點點頭致意。

  「上條夫人住在這裡吧?我想和她聯絡。」

  年輕男職員揚起眉,右手指向遠處。

  「她剛與其它客人到休息室。」

  「其它客人?」

  「這我就不清楚了。」男職員偏著頭微笑道。

  緋田道謝後,步向休息室。

  踏進休息室,緋田便瞥見上條世津子的背影。她坐在四人桌位,旁邊似乎是小田切。對面的兩名男子,緋田沒見過。

  緋田在上條世津子的後方桌位坐下,叫來服務生。他還不想讓對方發現,所以小聲點了咖啡。

  「所以,我解釋過很多次,只能繼續觀察。根本無法斷定何時會康復吧?」上條世津子語氣十分不耐,與之前的印象很不同。

  「這我們瞭解,問題是該怎麼向股東說明。為防萬一,下任社長由誰接任,也得先有個計劃。」她面前的男子應道。

  「下任社長得由外子指名吧?」

  「我們知道,可是,目前這種狀況也沒辦法。」

  「你們認定外子沒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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