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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未緒到更衣室換了衣服後，走進練習室。做熱身操時，柳生走過來，他額頭上悶著汗水，雙頰泛紅。只有表情僵硬這一點，和平常不同。

　　「我今天早上去了石神井分局。」他說。

　　「去警察局？」

　　「我想見見葉瑠子。我跟承辦人員說，我是芭蕾舞團的團員。」

　　「結果呢？」

　　「有個擺架子的警察跑出來，講了一大堆推託之詞，也不知道他的重點是甚麼，總之現在還不能見她。」

　　「這樣啊。」

　　現階段警方以涉嫌殺人逮捕葉瑠子，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團員直接到警局，相信也沒那麼容易能見到葉瑠子。

　　「嗯，原先倒也不是沒想到會這樣啦。」

　　柳生重新綁好頭上的發圈，對未緒說，「昨天很辛苦吧。」

　　「真的很辛苦。」

　　未緒坦言。

　　「我也想趕過來，但梶田老師交代我千萬別這麼做。」

　　「還好你沒來，反正也見不到葉瑠子。」

　　未緒邊伸展邊回答。

　　「反倒會覺得焦躁不耐嗎？對了，現在怎麼樣？警方有可能認定是正當防衛嗎？」

　　「不知道。不這麼認定就糟了。」

　　柳生隔著發圈搔搔頭，右手拳頭重擊左手掌心。

　　「真煩。有甚麼我們能做的嗎？」

　　「今天早上警察來過，還帶走你的照片。」

　　「警察帶走我的照片？」

　　他豎起拇指指著自己，緩緩點了一下頭。「這樣啊，所以也會來找我嘍，說不定到時可以掌握到一些狀況。」

　　就在他喃喃自語時，傳來梶田宏亮的喊聲，「柳生，換你嘍。」

　　＊＊＊

　　高柳芭蕾舞團正為一周後的公演做最後準備。這次的舞碼是柴可夫斯基作曲的《睡美人》。高柳芭蕾舞團第一次將這齣戲搬上舞臺，光是這個原因就讓大家繃緊神經，緊鑼密鼓展開特訓。

　　這部作品是改編自夏爾·貝洛（Charles Perrault）的童話故事，故事敘述奧勞拉（Aurora）公主中了邪惡精靈卡拉波斯（Carabosse）的詛咒而昏倒，幸而得到紫丁香精靈的助力，只是沉沉睡去。百年之後，一名王子現身將她喚醒……整出戲中包括為奧勞拉公主慶生的精靈群舞、奧勞拉公主十六歲生日的獨舞，以及奧勞拉公主和德西耶（Desire）王子的婚禮等，華麗絢爛的場景一幕接一幕。尤其在第三幕中，貝洛童話中那些最受歡迎的角色，像是小紅帽與大野狼、穿長靴的貓，奧爾努瓦夫人（Madame d'Aulnoy）童話中的青鳥和佛洛麗娜公主都會出場，熱鬧氣氛達到最高潮。

　　未緒飾演的是第一幕出場的六精靈之一，還有第三幕的佛洛麗娜公主。

　　就舞團的立場，當然希望這次公演圓滿成功，未緒本身也想演好這個角色。因為對目前的她而言，這場公演在某種程度可說是她的一切。

　　舞者在梶田的指導下練習，並不因為輪到他人表演而漠不關心，所有人對其他所有舞者的表現都全神貫注觀察。即使前一天有團員遭到逮捕，練習的狀況也毫無改變。

　　幾個人練習起跳華爾茲的情節。梶田銳利的目光掃向每一名舞者的舞姿，大多時候他都以嚴厲的字眼訓斥。

　　現在正在跳的幾個人之中，也包括森井靖子。梶田盯著靖子的姿勢，幾秒鐘都沒作聲，接著提醒她旁邊那名年輕舞者雙腳的位置。至於靖子，甚麼也沒被糾正。

　　森井靖子是前輩，比未緒等人多了三年左右的經驗，但她為人低調，絲毫感覺不到前輩的架勢，對每個人都謙恭有禮。她具備高超的舞蹈技巧，有很多未緒等後輩值得學習的地方，但她最致命的缺點就是有時會出現要不得的失誤。舞者有兩種，一種是即使平常練習跳得很棒，到了正式上臺卻無法發揮；另一種是在排練時不怎麼樣，一上了舞臺就讓人眼睛一亮。森井靖子就是典型的前者。

　　然而，她對芭蕾舞投注的熱情無人能比。以前她的身形屬￿豐滿型，現在卻瘦到兩頰顴骨清晰可見。雖然她本人否認，但傳言她為了跳舞，經歷過一段相當嚴苛的瘦身過程。

　　「未緒，你來啦？昨晚真抱歉。」

　　跳到告一段落的靖子一跑到未緒身邊就先道歉。

　　「怎麼這麼說？」

　　「因為我沒能過來呀，讓你一個人面對這麼糟的狀況……我實在擔心得不得了，但老師交代我別過來。」

　　「別這麼說，我甚麼也沒做。」

　　未緒搖搖手。

　　「是嗎？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靖子歉疚地皺著眉。「不過，下次有甚麼事記得通知我哦，我會馬上趕來的。」

　　好的，未緒回答。

　　靖子好像還想再說甚麼，但當她的視線望向遠處後，突然僵住不動。未緒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發現高柳亞希子來到練習室中央。不止靖子，其它團員的目光也全聚焦到她身上。當然，亞希子飾演的正是奧勞拉公主一角。

　　亞希子擺好姿勢。在錄音帶的樂曲流泄之前的一瞬空白，未緒咽了口口水，接著感覺到這一刻已經全然不同。美麗的容貌，加上日本人少見的骨架，無疑是亞希子的一大武器，除此之外她還具備更重要的特質。

　　樂曲一響起，她的手腳便應聲動了起來，動作正確且優雅。纖細神經直達指尖的演繹能力極富魅力，舉手投足充滿活力，令人震撼。

　　無法超越這個人，永遠都不可能——不知道確認了多少次，日復一日。

　　未緒曾問過亞希子，她表現能力的根源來自何處。雖然當時用的不是「根源」這麼聽起來鄭重其事的詞匯，總之大致的意思就是這樣。

　　「沒有啊。」

　　亞希子想了想，這麼回答。口吻出現少見的冷淡。

　　「甚麼都沒有？」

　　未緒意外地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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