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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華江說了那句多餘的話之後,將落雁一口塞進嘴裡。

  「應該很甜吧。」若生問道。華江咀嚼著落雁點了點頭。

  點前席的藤堂拿著替換卡起身,當場「呼——」地大大籲一口氣。第一輪就抽中「花」似乎令他相當緊張,顧不了甚麼禮法不禮法,連忙走到末座的華江前方坐了下來。這裡被稱為「臨時席」,為結束「花」任務的人等待下一輪抽籤的臨時席位。

  坐上臨時席的藤堂將手中的替換卡放回折據,接著將折據往上座回傳。抽中「雪」的華江放回「雪」卡之後,抽出方才藤堂放回的卡片做為替換卡,再將折據傳遞給下一位,依序回收卡片。換句話說,就如同剛才藤堂所做,為使這一輪抽到中獎簽的人不會在下一輪連續抽中,將卡片放回時必須留下一枚數字卡做為替換卡。好比說,若生剛才抽到的是數字卡,所以只要將卡片放回即可;而南澤雅子則必須將手上的「月」卡與數字卡交換,做為替換卡保留在身邊。不過,在此種情況下,折據傳到沙都子手上時,裡面只剩下「雪」卡和「月」卡,並沒有能和她手上的「花」卡替換的數字卡,所以沙都子必須先將折據傳給波香,待波香將數字卡放入之後,再由沙都子取回折據,將手上的「花」卡替換為這枚數字卡。這次她取得的卡是「三」。

  接著,方才抽中「花」的沙都子手持替換卡,以右腳為支點起立移動至點前席準備泡第二碗淡茶,再由臨時席的藤堂坐到沙都子空出來的席位上。

  沙都子從抽中「月」卡的南澤雅子手中取回茶碗,注入開水加以洗滌,取茶巾擦拭碗內。而於此同時,波香也拿起了折據展開第三輪抽籤。

  這一輪,折據只會傳給目前手上沒有替換卡的波香、藤堂與若生,而且由於此時折據內只剩下「雪」、「月」、「花」三枚卡,這三人肯定會抽到中獎簽。於是在每個人都抽完卡之後,大家等待沙都子將茶泡好,置茶碗于前方,在座者開始一一通報自己抽中的卡片。

  「雪。」若生左手撥著頭髮、有些靦覥地說道。接著波香喊出:「月。」最後是藤堂語帶無奈地說道:「又是花。」

  「今天藤堂同學好像是主角哦。」南澤雅子笑著說。

  「好像是呢。」藤堂也跟著笑了。

  抽中「月」的波香依規定前去端茶碗回到自己的座位,這段時間裡,點心盤由上回抽中「雪」的華江處傳到若生的座位。

  「好像真的很甜耶,明年可不可以換成鹽味仙貝啊?」怕吃甜食的若生說道,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結束點前席任務的沙都子籲了一口氣,以左腳為支點起身。依照禮法,前往點前席時以右腳為支點起身,而從點前席退回時則須以左腳為支點。沙都子心想,自己在其它部份似乎也沒犯錯,沒想到自己禮法還記得滿清楚的,她滿意地坐上臨時席。

  沙都子入座後,立即將卡片放回折據,開始往上座傳遞。一如先前的規矩,手持數字卡的人只要將卡片放回折據即可,而手持中獎簽的人則必須抽取一枚數字卡做為替換卡。接著,二度抽中「花」的藤堂取得替換卡,正要移至點前席。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咚!」的一聲。

  原本低頭望著榻榻米的沙都子,連忙抬起頭來,首先映入她眼簾的是在榻榻米上緩慢滾動的茶碗。那個清水燒【注:清水燒,京都瓷器中最具代表性之瓷器之一,江戶時代初期開始生產。】茶碗正是方才沙都子泡茶用的,也是雅子相當引以為傲的收藏品之一,不知怎的此刻卻露出碗底滾動著。二、三秒之後,沙都子才注意到波香有異狀,只見她上半身向前傾倒,宛如貓伸懶腰似地全身痙攣,好像呼吸困難,背部激烈地起伏。

  「波香!」

  「金井同學!」

  第一個沖上前的是藤堂,他抱著波香的肩拉起上半身,然而在藤堂懷中的波香仍不停微顫著手腳,瞪大的雙眼遊移著視線。那個眼神深深地烙印在沙都子的腦海。

  沙都子也跑到波香身旁抓住她的手臂,一邊喊著:「波香!波香!」一邊猛烈地搖晃她,但波香沒有任何回應,全身愈來愈僵硬。

  「別動她!讓她躺下吧。快打電話去醫院,快點!」聽到藤堂的指示,華江和若生立刻起身,這時南澤雅子開口了:「你們不知道電話在哪裡吧。」接著馬上走出了房間,華江和若生於是又坐了下來。

  藤堂脫下波香的外套,由沙都子接手攙扶波香,慢慢地讓她躺下。

  「是癲癇嗎……?」華江像在徵詢意見似地小聲問道,但沒人回答,因為大家都很清楚,狀況並沒那麼樂觀。

  波香的痙攣緩和下來了,但這不意味她恢復正常,看她的臉色就知道仍然不妙。沙都子焦慮不已,不停喊著摯友的名字。

  痙攣停止了,所有的人也僵在當場。

  華江尖叫般地放聲大哭,沙都子也幾乎同時哭喊出來,她不知道自己在喊些甚麼,聽不見自己的喊聲,甚麼都看不到,頭痛,暈眩,她只是大喊著,不明白自己為甚麼停不下來,整個人陷入混亂。

  有人說了甚麼,有人做了響應。在沙都子的身旁,人們慌忙地來去,唯獨她彷佛停留在方才那一刻,茫然地坐在那兒,似乎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救護車的鳴笛。

  有人扶著她的背,攙她站了起來,可是,為甚麼要站起來呢?而且,為甚麼周圍不認識的人愈來愈多?不懂。甚麼都聽不到。

  這時,有個聲音傳進沙都子的耳裡,唐突地將她拉回現實世界。

  「你還好嗎?」

  說這句話的人又問了一次。聲音是從她背後傳來的,她回過頭,眼前是她想念不已的熟悉臉孔——是加賀。只見他皺著眉一臉擔心地凝視著沙都子。

  沙都子心裡突然有個甚麼噗的一聲斷了。她宛如斷了線的擺錘,無力地靠上加賀的胸膛。

  3

  南澤宅邸的起居室裡,時間緩慢地流逝。但或許只有沙都子有這種感覺吧,她渾然不覺自己被帶到這裡之後過了多少時間,而且,待在這裡的所有人從剛才就幾乎動也不動,也沒人開口說話。

  參加這次雪月花之式的成員除了南澤雅子,此刻都在場。加賀也趕來了,一直陪在沙都子身旁,他只知道波香過世了,對於事件的來龍去脈完全不知情,但他並沒有向任何人詢問,只是和沙都子這群當事人一起置身凝重的氣氛當中。

  突然,門把發出了喀嚓聲響,所有人頓時神經繃緊。門外的人似乎是有所顧慮而謹慎地轉動門把,但還是令門內的他們心跳加速。

  進門的是南澤雅子,面無血色的她朝著所有人說道:「警方的人已經來了。」她的嗓音有些沙啞,卻相當鎮靜。

  「警方的人?」摟著華江肩膀的若生詫異地望著雅子,「為甚麼警察要來呢?」

  一直抱著胳臂的藤堂似乎和若生有同樣感受,他垂下手起身朝雅子走近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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