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布魯特斯的心臟 | 上頁 下頁
五八


  「在開發企劃室最近的工作當中,那個機器人工廠也是最受關注的。所以直樹室長也經常去巡視,似乎和作業員都認識了。因為事關重大,那個男人也不曉得該對誰說才好,於是跑去找最熟悉的人商量。」

  「那室長知道意外事故的真相嗎?」

  拓也心想:假如室長知道的話,事情就說不通了。

  但是宗方乾脆地肯定道:「知道,於是直樹室長找專任董事商量,當時的狀況非常緊急。因為對專任董事而言,那個機器人工廠發生那種意外事故,對他極為不利。因為機器人事業部一直以來,都是專任董事帶頭推動,那個全自動工廠也象徵著他的功績。為了今後坐上社長的寶座,手攬獨裁政權,不能在這種節骨眼留下無謂的污點。」

  「於是湮滅了事實嗎?」

  「費了我好大一番工夫。」宗方說:「首先是封住證人的口。那個男人因為自己察覺機器人不夠完善卻疏於報告,所以格外順從地遵照了我們的指示行動。為求保險起見,我將他調到了別的部門。然後動用各種關係將事情壓了下來。如果意外事故是因為作業員的疏忽,警方也不會追根究柢地調查。我說過好幾次了,我不想再做一次這種辛苦的工作。」

  宗方一臉像在懷念這份辛苦的表情,說不定他想起了自己當時處理事情的效率,而感到滿意。

  「唉,因為這種緣故,」他稍微壓低音調,「別亂調查才是明哲保身之道。哪怕是基於身為技術人員的尊嚴,最好也別輕舉妄動。」

  拓也無言以對,只好沉默。不曉得宗方對他的反應做何解釋,緩緩地點頭說:「你只要將你那份尊嚴活用在下一項研究上就好了。我已經受夠了那種意外事故。」

  「我製作的機器人是完美無瑕的。」

  「鐵塊就是鐵塊,那個叫甚麼?你在研究發表會上展示的……」

  「布魯特斯。」

  「對,那也一樣,它又沒有心。」

  「心是多餘的。」拓也話說完時,走廊上傳來星子的聲音。宗方的表情頓時轉為柔和。

  這一天,星子首先帶拓也到銀座的一家畫廊,說是為了找一幅用來裝飾房間的畫作。星子好像打算徹底重新裝潢直樹之前的房間,她說壁紙已經重貼了。

  「最好是令人看得一頭霧水的畫。」拓也問星子喜歡哪種畫,她如此答道。

  「當人看見的時候,會說:噢,這是某某某的畫作吧,真美啊——最好是讓人沒辦法說這種話的畫。讓大家想避免以畫作為話題的畫是最理想的。」星子環顧畫廊中解說道。

  「但是這麼一來,進你房間的人還真辛苦。不但得減少一個話題,還必須不去看那幅畫。」拓也跟在她身後,走馬看花地注視著牆上的畫說。他對畫不感興趣,心想:看這種東西有甚麼好開心的呢?

  「這就是我的目的。用這方式讓對方產生壓迫感。這麼一來不管甚麼事,我都能握有主導權。」

  看著稍微鼓脹鼻孔的她,拓也佩服地說:「原來如此。」

  他真心感到佩服,這個女人確實是仁科敏樹的女兒。

  猶豫半天之後,星子買了一幅拓也家窗框大小的巨幅畫作。那的確是一幅令人看得一頭霧水的畫,整幅畫分成淡咖啡色、灰白色、橘紅色、黃綠色的部份,各個色塊中擠滿了說不上是生物或非生物的物質。每個色塊的特徵多少略有不同,但至少拓也不清楚其中有何含意,也不曉得在畫甚麼。如果有人說這幅畫是在畫細胞質內的粒線體大移動,他可能也會同意。

  「這到底在畫甚麼呢?」拓也忍不住問星子。

  「不曉得。」她明確地回答。

  繼畫廊之後,星子又前往服飾店,猶豫了兩小時左右,終於買了一件皮草大衣。令拓也感到意外的是,在這兩小時內,她一次也沒找他討論。連「這適合我嗎」這句話也沒說。所以拓也幾乎默默無言地坐在服飾店角落的沙發上。這段期間,他心裡在想的不是星子的事,而是先前宗方說的內容。

  那起意外事故並不是作業員的疏失——據說當時有證人在場,這件事也很難令人置信,但更令拓也耿耿於懷的是,直樹知道意外事故的真相。既然如此,他為甚麼想重新調查呢?

  拓也感到匪夷所思,他不明白直樹的行為有甚麼意義。不,先前聽到的內容當中,還有令他尚未釋懷的部份。那究竟是甚麼呢?拓也就這樣思考了兩小時。

  兩人離開服飾店,到附近的法國餐廳用餐。這裡似乎也是星子常來的店,吃到一半時主廚過來打招呼。一個看起來就像主廚的胖男人。他恭維星子幾句之後,也向拓也打招呼,以意有所指的眼神看著星子。「這位是小姐的?」

  她對主廚回以微笑,答道:「偶爾交個男朋友,有甚麼關係嘛。」

  這是她第一次像這樣介紹拓也。星子一面動刀叉,一面說起在美國留學時吃過的一些難吃的菜。或許是相當不甘心,話題無窮無盡。她一直滔滔不絕地說到上甜點為止。拓也小心翼翼地絕對不打斷她的話。因為他知道一旦那麼做的話,星子的心情會立刻變差。

  「對了,那起命案進行得怎麼樣了?」用完餐後,她問拓也。「警方好像完全找不到犯人。」

  「不曉得……總之調查好像遇上了瓶頸。」

  「甚麼事那麼費工夫呢?」

  「很多吧,室長的行動好像也有很多令人費解的部份。」這不是警方的見解,而是自己的感想,拓也不禁脫口而出。

  「令人費解?未免講得太好聽了吧。」星子尖聲說道:「那個人只是在違抗仁科家罷了。除此之外,他就是個空殼子。」

  「你對他依然毫不留情耶。」拓也面露苦笑,那一瞬間他忽然心想:意外事故的證人到直樹的辦公室找他商量之後,直樹為甚麼馬上向敏樹報告呢?如果像星子所說,直樹凡事都要違抗仁科家,當時使用別種手段才是直樹的行事風格,不是嗎?

  拓也想到,先前之所以無法釋懷,就是因為這件事令他耿耿於懷。

  「你幹嘛突然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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