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尼爾森·德米勒 > 荒島奪命案 | 上頁 下頁
一四〇


  此時我來到軍事堡壘的中部,到處是大塊的混凝土、石頭和磚砌的廢墟,上面長滿了藤蔓和灌木叢,看上去很像我曾經在康昆城外熱帶雨林中見過的瑪雅遺跡。事實上,那時我正在度蜜月,可現在不是,哪個也算不上我的真正蜜月。

  雖然能見到左右兩邊有狹路和混凝土建的斜坡及階梯,我仍然堅持走大路。顯然托賓可能從這些路徑中的任一條進入軍事據點!我意識到很可能已找不到他的蹤跡,便停下腳步,在與路緊鄰的混凝土牆邊蹲下來。我正打算回轉,這時又聽到遠處有響聲。我一邊繼續傾聽,一邊努力平息自己的沉重呼吸。接著又聽到尖銳、鳴鳴的叫聲,終於聽出這是警報聲。聲音從很遠處傳來,在風雨中很難聽到。方向是西面,先是長而尖利的聲音,跟著一聲短的汽笛聲,然後又是長的聲音。顯然是個警報,很可能是從主大樓的電子喇叭裡傳來的。

  還是孩子的時候,我已能辨認空襲警報,現在肯定不是。這既不是火警,也不是消防車或者警車的警報,也不會是輻射洩露的警報聲,這些我曾經在警察訓練的電影聽到過。這樣,隨著聲音的逐漸消失,一半因為我並不真笨,我知道——儘管以前我從未聽過這種警報——我聽到的乃是生物病菌洩露的警報。主耶酥啊——

  這時島上的供電已經中斷,主大樓附近的備用發動機一定業已熄滅,而陰電氣流泵和電子空氣過濾器都已停轉。聖母瑪麗亞——

  一個用電池供電的大型警報器此刻正在什麼地方發佈著壞消息,島上所有值勤人員必須穿上反生物病毒的裝備,等著警報過去。我沒有這種裝備,見鬼,我甚至連內褲都沒有……聖父在上,阿門。

  因為我知道該怎麼做,所以並沒有慌亂。這就像上學的時候,在一片空襲警報的哀號中,假想著蘇聯的導彈正在向弗奧拉魯高地飛速奔來,我們要很快鑽進防空洞。

  嗯,也許事情並沒有那麼糟。風由南向北一陣勁吹……不對7其實,風暴正在向北部運動,而大風是逆時針方向的,這樣可以想見大風會把西南角的中心實驗室散發出的任何東西吹到島的東邊。「真該死。」

  我蹲在雨中,思考著各次兇殺案的前前後後,想到風雨中九死一生的歷程以及在所有致命的愚蠢、無聊的自負、貪婪和欺騙一起上場之後,殘酷的死神闖了進來,開始清掃戰場,「噗嗤,」就像這樣。

  我心裡清楚,如果發動機突然壞掉,那麼整個實驗室裡面的東西都會向外洩露。「我知道這一點!我知道這事會發生!」可是為什麼偏偏在今天?偏偏在我來這個白癡島的第二天?

  不管怎樣,我決定拼命地往回跑,到海灘那找到貝思,上到捕鯨船上,再駕駛克裡斯遊艇掉頭離開普拉姆島,那是最好不過的。至少我們會有機會活下來,可以讓死神替我照顧托賓。

  另一個想法又閃過腦際,但並不太妙——要是貝思聽出警報聲,乘坐捕鯨船跑到克裡斯遊艇上,然後駕船離開了呢?我琢磨了一會兒,認定能在風暴中和我一塊跳到小船上的這個女人決不會現在丟下我不顧。可是……瘟疫有著比波濤洶湧的大海更為可怕的地方。

  當我下坡向消防車跑去時,得出一些結論:首先我已經跑開太遠;其次我不想看到貝思的決定;再者我得找到並殺死托賓。還有一點,我無論怎樣都是個死人。我突然之間羞愧於自己的驚慌失措,於是回頭走向要塞,去碰碰運氣。警報繼續在呼嘯。

  接近路的頂坡時,我看到一柬光亮——其實是一束射線在我右邊掃過地平線,一閃即逝。

  我搜索了路四周,發現一條狹窄的磚路,通往植物園。看得出最近有人走過這裡,我奮力穿過叢生的灌木和掉在地上的樹枝,最終來到一處地勢下沉的庭院。穿過周圍混凝土牆上的鐵門可以到達地下彈藥庫。從那可以看到四周群山環繞,山頂有混凝士澆鑄的軍事炮臺。我意識到上次訪問這裡曾站在炮臺上面俯視過這個院子。

  我還是蹲在灌木叢中,從大面積的混凝土裂口處向裡注視了半天,沒有任何動靜,也沒見亮燈。

  我拔出左輪手槍,小心靠近院子,然後沿著逆時針方向做圓周運動,始終背對著長滿苔蘚的混凝土牆。

  我走到第一個雙層大鐵門,門是關著的,但從鉸鏈可以看出門是向外開的,而且從前面的瓦礫碎石看得出最近門沒開過。

  我繼續繞著院子轉圈子,意識到如果有人從護牆上俯看這裡,我便成了只極易打中的鴨子,一隻死鴨子,甚至是一隻煮熟了的。第二處鐵門和第一個一樣——老而生銹的鐵門顯然都有幾十年沒有打開了。

  但第三面也就是庭院南面牆上的一個雙重門微微半開,地上的碎石被開門時掃到了一邊。我朝四英寸寬的開口向裡看,可是什麼也沒有聽到或看到。

  我又把門向懷裡拉開幾英寸,鉸鏈嘎嘎作響,真該死。我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仔細聽了聽,只有風聲雨聲和遠處尖利的警報聲,正在告訴每個人不可想像的事已經發生。

  我深吸一口氣從門口溜了進去。

  足足有一分鐘時間我站著沒有動,想摸清這是個什麼地方。和消防站一樣,在這裡可以得到避雨的待遇,可也知道這將是受到的最後的待遇。

  這個地方很潮濕,好似從未進過陽光。

  我向左悄悄跨了兩大步,碰到了牆,身體感覺到混凝士牆面的起伏。我向對面跨了四步又碰到牆壁。我設想自己在一個地道裡面,就像第一次旅行時我們在這兒見到的可以通往羅斯威爾外僑區或者納粹實驗室的那條地道。

  可我沒有時間去納粹實驗室,也對外僑區不感興趣,只需要決定托賓是否已跑到這裡。如果是這樣的話,他來取寶藏嗎?還是已經發現我想引我人圈套呢?只要他在這兒,我對他於什麼都無所謂。

  前面看不到電筒光,如同在地下室裡一片黑暗。肉眼不可能適應這種黑暗,所以如果托賓在這兒,他得打開電筒向我開槍。可如果他那樣做,我便會向他的電筒光徑直開槍,這種情況下不會有第二槍。

  我穿著救生衣向前走,雨衣和橡皮靴咯吱作響。肩挎時髦的皮槍套,牛仔褲下面沒穿內褲。皮帶上插著一把制革短刀,腳上穿著死人的羊毛襪,就這樣我在漆黑的溝道裡儘量往高處走,以避免碎石、瓦礫之類的東西。我想到了老鼠、蝙蝠、甲蟲和蛇,但又把這些念頭趕出腦海。這些東西對我都不是問題,真正問題乃是後面緊跑而來的空氣中的炭疽病菌和前面黑暗之中的那個神經病。

  萬福瑪利亞……其實,我總是很虞誠信教的,只是沒事時想到和談得不多而已。我是說,當我躺在陰溝裡流血快死時,並不是因為有危險才呼喚上帝的。只是那一時刻沒有其它事可做,正是最合適祈禱的時候……聖母……

  這時右腳突然踩上什麼滑膩的東西,險些失去平衡。我趕緊蹲下身,在腳的周圍摸了摸。接觸到一塊冷冰冰的金屬塊,想把它移開,卻紋絲不動。順手摸過去才發覺是根埋在混凝土地板下的鐵軌。這才記起史蒂文斯介紹過島上曾有過一條短距離鐵軌,用來把彈藥從港灣裡的船上運到軍事炮臺。顯然,這是條通向彈藥倉庫的鐵道溝。

  我繼續前進,腳一直碰著鐵軌。幾分鐘後,我感覺到鐵軌轉向右邊,又接觸到什麼粗糙的東西。我跪下來又摸了摸,這裡有個岔道,鐵軌分開來一左一右。就在思考托賓和我同時向終點靠近時,我看到路上有把該死的叉子。我依舊跪在地上注視兩個方向的黑暗深處,可什麼也看不到,聽不見。我猛然想到,如果托賓認為只有他一個人,他一定會打開電筒,至少應該大踏步重重地向前走。

  因為看不到也聽不見他,我做出一個了不起的推斷,那就是托賓知道並非就他一人在這裡。或許他只是在前面離我太遠,也可能他根本不在這裡……為我們這些有罪的人祈禱吧……

  我站起來沿著鐵軌向右走去,地道裡水滴聲越來越大,但空氣好多了。

  幾分鐘之後,我意識到已走到盡頭,到了一個更大的地方——彈藥庫。事實上,我的雙眼正盯著上面,能看到頭頂的一小塊黑色天空。雨從洞口落到地板上,我還能辨認出搭到洞口的一種腳手架似的裝置,隨即意識到那就是將炮彈提升到炮臺上去的彈藥升降機。那麼,這裡該是盡頭了,我知道托賓在這裡,而且他正在等我……我們得死了,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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