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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馬榮走進書齋,狄公道:「你來得正及時哩,一起聽聽且末鎮鉤來的線索吧。」一面吩咐那書記繼續講下去。

  馬榮自己沏了一盅茶,正要喝時,卻見狄公書案上平排擺列七枚紙片,有一枚上面還寫有工楷大字。他不便細看,呷了一口香茶便也靜下心來聽那書記的敘述。

  「那戶部的司庫掌固鄒相公一到且末鎮,官驛便調遣來一名差役服侍他。據那差役說,這位鄒相公謝絕官府的宴請,只稱是車馬勞頓,體力困乏,命差役在官驛房中稍備薄酒小酌。也不請人,獨個吃罷,便倒頭睡了。他的隨從則歇在外屋。那差役又說,臨睡前鄒相公命他去找一名皮革匠來,說是他攜帶隨身的一口皮箱破裂一口,需要當夜修好,不致耽誤明日行路。——當夜差役便找來了一個姓劉的皮革匠,他自己便退到下房休歇去了。第二天一早鄒相公便啟程趕路。——那差役只知道這些。

  「我很快找到了那個皮革匠,他叫劉善龍。這劉善龍為人機巧,能說會道,又擅長多種手藝,交際甚廣,與官府裡的那個差役又是熟友,故差役就請他去替鄒相公修皮箱,算是薦了一宗好生意。

  「鄒相公讓劉善龍看了那口皮箱,皮箱的一角豁裂一口。鄒相公說那是由於過戈壁時皮箱曾從馬背跌下地。那劉善龍細細看了皮箱的裂口,道是須打開皮箱從內角處縫合筋線。鄒相公心中顧忌,只求皮革匠想想法子,不開箱蓋只在外面將裂口縫合。兩個意見不合,鄒相公便不修了,劉善龍生意沒做成。

  「原來劉善龍檢查皮箱裂口時隱約發現箱內裝的是黃金,掂份量又是沉重十分,加之鄒相公支支吾吾,不願開箱蓋,他更深信不疑了。劉善龍三教九流都認識,金銀銅鐵、絲綢毛皮生意都做過,這一箱黃金讓他揣摸過了,豈能瞞過?

  「不過這劉善龍畢竟是個膽小拘謹、循禮守法的,知是官家金錠,沒敢起盜劫的歹念。但嘴皮子癢癢,如走水的槽,忍不住就傳了出去。這消息先在金銀首飾匠間傳開,一個個咋舌咧嘴,半疑半信。鄒相公到蘭坊時,他身攜重金的消息已在蘭坊不徑而走。

  「昔賢道,財不露白。鄒機公一念疏忽,果然有辱使命,身入囹圄。那五十錠禦金當夜被盜,再無消息。」書記說到此,不禁喟然而歎,顯出十分老到的氣格。

  狄公頷首頻頻,擎起茶盅致意。書記唯唯退下。

  馬榮稟報了北寮平亂的經過,又說塔拉的屍身已拉去化人廠燒了。狄公滿意地點了點頭,心中思忖,一群崇信邪神的暴民,居然動手殘害了塔拉,官府又不能確指哪個是兇手,即行嚴懲。眼下當務之急則是弄清這宗殺人劫金的連環巨案。

  他道:「我們先不去紫光寺。書記來時我正與洪亮在析議這宗案子的細節,尤其是對前後每個情節的日期作了一番考核,覺得這案子雖浮光耀色,花俏十分,內裡卻有一線貫穿,這日期的排比甚有講究哩。哦,你看我這桌上排列了七枚紙片,每枚紙片上面我擬了一個姓名,每個姓名都是兇手嫌疑。——此刻讓我們來細細玩味這七個姓名吧。」

  ◎第十九章

  狄公將七枚紙片疊在一起,輕輕呷了口茶,說道:「我們面臨的實際上是一個案子。前天我們被三件案子困擾得無措手足。其中兩件發生在差不多一年之前,戶部司庫掌固鄒敬文禦金被盜,神秘的紫檀木盒內白玉留下一張血寫的字條。第三件即是沈三、楊茂德在紫光寺被殺,並被互相換了身首。

  「隨著案情的層層揭破,步步深入,我才發現這三件看似互不相關的案子卻原是貫穿一氣,淵源有自的。鄒敬文禦金被盜是最初的楔子,以後的案情進展全緣著這一本主題而演繹支眯,分枝扯葉。」

  馬榮驚道:「卻原來這三件案子都有源流,周轉著那五十錠禦金演出這一幕幕刀光血影、驚心動魄的劇情。」

  洪亮為狄公又倒了一盅茶,狄公一仰脖咕冬吞下。

  「适才我說這案子中各個日期寓孕深重,饒有興味。我們就先來看看這一張日期表吧。」說著狄公從書案抽屜裡拿出一張信箋來。「這紙上的日期是我留心記下的。」

  洪亮、馬榮接過信箋一看,那信箋上果然開列了一連串日期:

  十五年前(乾封丁卯)

  官府查封紫光寺,同年建成清風庵。

  去年(永隆辛巳)

  五月十五

  吳宗仁娶續弦周氏。

  八月初二鄒敬文禦金被盜。

  八月二十張銀匠亡故,其婦沈氏投身空門,住持清風庵

  改名寶月。

  九月初六

  金匠米大郎失蹤(周氏前夫)。

  九月初十

  白玉失蹤(塔拉雲,白玉死)。

  九月十二白玉留下字條。

  馬榮疑問:「老爺,這個金匠米大郎有何干?也列在表裡?」

  狄公答:「洪亮仔細查閱官衙檔卷時,偶爾發現一個名叫米三郎的鐵匠曾來衙門報過案,道他兄長米大郎於去年九月初六夜出門後再也未見回歸。不過這米三郎報過案後也未再行追問,這事便不了了之,懸掛起來。——這個米大郎是個手藝上品的金匠,聽李玫說吳夫人周氏原先曾嫁於他。今天洪亮去米氏府上查詢,證實周氏果是米大郎之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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