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公案 > 禦珠案 | 上頁 下頁
一八


  「怎麼?董梅已經死了?我聽說他的拳術很精,為人也極是聰明。」

  「嗯,拳術倒是不賴,也有幾分狡黯,只是人品……你瞧那女子,這丫頭不知怎的竟喜歡上他了。一天夜裡,董梅給了她一兩銀子將她帶到一幢空宅子裡,鎖上了房門卻走了,來了另一個人——事情就這樣。這丫頭自願上的鉤,我正待要教訓董梅,可惜他倒先死了。」

  「董梅經常誘騙女人嗎?」狄公又問。

  「是的。不過他更喜愛搜集骨董。原先他常來這裡走動,近來好像是與買賣上的雇主鬧翻了。他野心勃勃,夢想一鍬便掘出井來,一筆生意便發了橫財。我猜來定是夏光這無賴暗中使了絆子,扳倒董梅自己接上了生意。昨天早上夏光還來這裡,喝了幾杯酒,還清了欠我多時的酒債。我心中狐疑,便問他:『你幾時發了財,撞上了哪一株搖錢樹?』他答道:『不,就看今夜了,今夜順利,便可得一大筆錢。買賣很簡單:將一隻小雞關進雞舍。』我說:『小心不要自己也被關進雞舍,叫人錯拿去宰了!』他齔牙一笑道:『放心,那裡是一個荒僻的所在,決不會有人聽見小雞咯咯咯的叫聲。——董梅這廝不屑幹,那人付的錢也不算少了。』我見夏光說話蹊蹺,生怕他背裡又去幹那沒本錢的營生,便警告他道:倘若昧著良心走邪道,小心老娘知道飛刀不認人。」

  紫蘭小姐說著,突然從袖口掣出一柄尖刀。「嗖」的一聲,飛刀穿過大廳堂深深紮入到大門的門框上。大廳裡一聲喝彩,兩個大漢走到大門邊用盡力氣才將那尖刀拔出,恭敬捧回給紫蘭小姐手中。紫蘭小姐得意地一揚眉,笑道:「我這飛刀專尋那等姦淫邪惡之徒喉間胸膛落腳。」

  狄公道:「紫蘭小姐見那等姦淫邪惡之徒時,只需將他們押拿來衙門由官府審理問決,切不可自行宰殺,壞了法度。」

  紫蘭不以為然:「壞了法度老娘也不怕。我離開京師時,三太子贈我一紙免罪券書,即便我真的犯法,也只由後宮娘娘監管裁處,不受官府律法約束。」

  狄公爭辯道:「紫蘭小姐高情大義為世間除暴安良,令人可敬可佩。然終還是遵循國家法度為妥,胡亂造次反誤大事。」

  紫蘭冷笑道:「任相公究竟官氣太重,老娘本不想道破其中機關。你來打問董梅、夏光,何必隱瞞你刺史的身分?還一味拿花言巧語來愚弄老娘,套老娘言語。老娘裝傻。姑且認了,也不想點破你。如今老爺也毋需再明查暗訪,董梅、夏光兩人都不是正經人物。」

  狄公吃一大驚,不由心中悚然,又欠身施禮,乃說:「紫蘭小姐,實不相瞞,夏光他今天早上也被人殺了。兇手也許便是那個雇用他的人,小姐可知道那人是誰?」

  「不,老爺,我真不知道。我若是知道了。早便一把將他揪來這裡,折磨得他叫爹叫娘,再挖出他的驢心狗肺。我曾問過那傻丫頭,她竟一點模樣也說不出。她被拐騙那天,那空宅裡一片黑暗看不清那廝面目。」

  「小姐忠肝義膽,下官感銘難忘。順便再告訴小姐一聲,沈八要我在你面前為他美言幾句。」

  紫蘭的臉上頓時閃出異樣的光彩:「真的?他真是如此說的?」

  她開始羞怯起來,圓圓的雙頰紅暈彌漫。

  「他是想托媒人來正式提出婚約嗎?」

  狄公道:「這個可不甚清楚,他只是說替他美言幾句……」

  「美言幾句,美言幾句,近兩個月來,他幾次三番托人來替他美言幾句。他得自己捉個空,親自上門,羞人答答,難道讓我反去挑著妝奩尋他?」

  狄公說:「其實我也毋需替他美言,小姐早知道他是個老誠可靠的人。呵,紫蘭小姐,下官得告辭了。」

  紫蘭送狄公到大門口,街上燠熱得像個火爐,那匹坐騎在烈日下嘶鳴不已。狄公牽過,飛身上鞍,向紫蘭點頭示意,抽了一鞭信馬馳驅而去。

  第十二章

  狄公策馬向西奔馳。紫蘭小姐一番話給了狄公一個嶄新的偵破線索,回衙門之前他想拜訪一個人。

  狄公在孔廟對面一家大店鋪前下了馬。店鋪的大門上懸掛著一方招牌,上面四個古篆大字:「蒼松山房」——古篆字下又有六個小字:「骨董,珠寶、玉器」。店鋪防衛森嚴,底層窗戶都裝上了柵欄,樓上的窗臺前也布下一排鐵釘。

  狄公推開大門進去店鋪。

  一個年輕的夥計堆起笑臉忙上前招呼。

  「貴相公有生意請進樓上賬房洽談。掌櫃剛從鄉間回來,那裡前日挖出了一方珍貴的漢碑。」

  狄公穿過店堂裡一排高高的骨董櫥,上了樓梯。樓上賬房寬敞明亮,桌椅屏幾,煞是整齊。正中牆上掛著一幅褪了色的金碧大山水,西牆下立著一個大書架,書架上堆著許多圖書,字畫。

  楊掌櫃坐在烏檀木書桌後,背靠著太師椅正細細鑒賞著一個朱砂紅細頸大花瓶。他一見狄公慌忙站起,輕輕將花瓶放在書桌上,便鞠躬致禮,口稱怠慢。一面從書桌下抽出一張烏木靠椅讓狄公坐了,又親自沏了一盅新茶,遞上給狄公,乃開口說道:「狄老爺真想看看那幅古畫?我昨夜跟你說了,我深信那是一幅罕見的珍品,題作是《雪夜訪戴》,來,狄老爺先用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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