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公案 > 鐵釘案 | 上頁 下頁


  狄公在屍格上畫了押,蓋了大紅印,納入袖中。隨之從瓷盆中拿起那枚銀指環交給葉彬。

  葉彬接過一看,驚奇地叫道:「老爺,作怪!指環上怎的不見了紅寶石?前天我見她時還親眼看到這枚指環上綴著顆紅寶石。」

  狄公聽得明白,便問:「葉彬,你妹子生前還佩戴過其它的指環嗎?」

  葉彬搖了搖頭。

  狄公道:「你於今回去先用一具棺木將令妹這屍身收厝了,等此案勘破,找到令妹的頭,再擇吉日盛殮安葬。衙裡將盡力找尋到那顆人頭,並拿獲真凶為令妹雪冤報仇。」

  狄公回到衙舍,馬榮見火盆將熄,趕忙向裡邊加添了些炭塊。火星「劈啪」幾聲,火苗又嫋嫋升起。衙舍裡很快又暖和起來。狄公坐在靠椅上默默無語,慢慢地捋著他的鬍子。洪亮、陶甘、喬泰、馬榮圍著火盆議論開了。

  陶甘道:「這起殺人案端的新奇,兇手殺了人還特意攜去人頭,這又意味著什麼呢?莫非是怕人認出死者真面目?」

  馬榮道:「潘豐這惡魔提著個圓鼓鼓的大皮囊究竟要去哪裡?人頭不在家中,不在井裡,難道插翅飛了不成?老爺,不管怎樣先得將潘豐這個最大嫌疑拿獲了才可問出真情。」

  狄公從沉思中醒來,突然大聲說道:「不可能!這決不可能!潘豐不可能是殺人犯。這個女子的所有衣衫裙襖都被拿走,連鞋襪都不見蹤影。試想潘豐殺了妻子匆匆離去時,將妻子的衣裙鞋襪包裹了裝入皮囊,又將人頭裝入皮囊,卻為何不將箱子裡貴重的金首飾和店鋪裡的一大堆碎銀攜帶在身?這豈不是咄咄怪事?」

  洪參軍道:「老爺的意思是這起殺人案有第三者的介入,而潘豐是無罪的。但他又為何要潛逃呢?」

  狄公答道:「究竟潘豐何由外出,而今雖尚未弄明,但要用廚刀或利斧砍下一顆人頭決非易事。身強力壯者尚且要費些大力,這潘豐已是上了年紀之人,一個衰弱多病的身子能勝任嗎?何況他妻子又如此年輕,她能不反抗?馬榮說得對,我們必須儘快將潘豐找到!拿住了潘豐,不愁這無頭疑案不解,也不愁那顆人頭找不到。」

  這時老管家匆匆進衙舍來稟報說,狄夫人得了太原驛使飛報,狄公的岳母大人病重危急,夫人問老爺能否抽出時間陪同她回太原看望。

  狄公歎了一口氣,說道:「潘葉氏的無頭案沒有勘破,我如何能離開北州?噢,今夜我已答應朱員外的邀請去他府上作客。你們四位天黑之前都來衙舍等候,我們一同去拜訪這位北州的首富,嘗嘗他府上的烤羊肉和陳年佳釀。」

  狄公轉臉吩咐管家先行回府邸,他從朱員外家赴宴回來即與夫人整治行裝。

  ◎第四章

  北國的冬天薄暮時分早已渾黑一片。狄公的官轎出了州府衙門向朱達元宅邸緩緩而去。同時,喬泰、馬榮兩騎則分道去邀角抵大師藍大魁一同赴宴。他倆最近已拜藍大魁為師,認真學著角力、拳術。藍大魁對他倆也甚是看重,故彼此已成了密友。

  狄公坐在轎裡對洪參軍道:「太原來了令人煩惱的消息,岳母大人患了急病。七十多歲的老人了,夫人為之放心不下。她明天便啟程回太原,我讓二夫人、三夫人也乘便一同回太原省親,我也可吃住在衙舍,專一對付眼下這案子。今夜正不巧湊上這宴會,朱達元盛情邀請,我早已答允,豈可因內眷之事,不守信約,貽笑州民。」

  洪參軍道:「平昔我見喬泰、馬榮與朱達元過往甚密,衙裡無事時經常相邀一起去村間山裡打獵,或是上他宅邸聚飲。朱達元為人豪爽慷慨,不拘小節,與他兩人最是投契。我聽說他雖有八房夫人,但尚未生下一個兒女,這委實也是朱員外的一塊心病。」

  狄公聽罷,半晌無言。他掀開轎簾向外一張望,見遠遠鼓樓上白皚皚一片積雪,彤雲密佈下顯出黑黝黝巍峨的輪廓。

  「朱達元的宅邸馬上就要到了。」狄公道。

  官轎在一幢重歇山簷的雕磚門樓前停下,門樓下四盞大紅燈籠顯赫明亮,一排侍役角巾皂服門邊站定。衙役掀開轎簾讓狄公、洪亮下轎。陶甘騎馬也隨後跟到。朱達元早在門樓前盛裝恭候。狄公見朱達元身穿狼皮大氅,頭戴紫貂皮帽,偉幹豐軀,體魄雄壯。

  朱達元鞠躬恭請狄公大安,狄公欠身長揖以示還禮。朱達元親自掌燈為狄公一行引路,朱達元的朋友廖文甫和朱府管事于康則在影壁後二門肅立恭迎。

  狄公見此兩人不由微微一怔。他早已聽說于康就是廖蓮芳的未婚夫。莫非這嶽婿兩人乘今夜酒宴之際催衙裡儘快尋人,想到此心裡不免有些掃興。

  朱達元將他們引到一個露天的青石平臺。平臺四周用氈幕圍了一圈,點起了幾十支火把,照得如白晝一般。平臺上早擺下四張桌子。四張桌子隔開相同的距離,正組成一個正方形,中央是一個巨大的火盆。火盆裡炭火熊熊,上面支著的鐵架上垂下一個一個的鐵鉤,正熏烤著野豬、獐子、野兔和山羊,油脂淌下到火盆裡,不時發出「嘶嘶」的聲音。鐵架下放著鐵叉、鐵簽和牛耳尖刀。

  四張桌上早坐下了許多來賓,只是還未動杯箸。狄公一登上平臺,四張桌上的賓客慌忙站立,紛紛向狄公表示敬意。熱氣騰騰的菜肴,開始一道一道從後院的廚房裡端上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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