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公案 > 柳園圖 | 上頁 下頁
二四


  我希望我的推斷很快便可得到證實。我深信案情的進展與我的推斷沒有舛誤。」

  陶甘道:「敢問老爺的推斷從何時何地推起,又推到何時何處終斷?」

  狄公答道:「我己說過,緋紅的話是這個推斷的契機。緋紅說,她提著月琴出門時,袁玉堂當時不在家,她姐姐藍白問她去哪兒,她撒了謊。藍白是個精細警練且深有城府的女子,她頓時起了疑心並決定暗中窺察緋紅的行蹤。」

  「藍白見緋紅單身進了葉府,必然放心不下。高深嚴實的葉府並無第二個進去的門戶。有勇有謀的藍白小姐發現沿著運河邊的石柱可以爬上那枕流閣長廊外的窗臺。——

  那裡當時肯定亮著燈火,於是她便從新月橋下偷偷潛下了運河。——預先將一枚鐵彈丸塞進她蓬鬆的髮髻裡,再用一方白綢汗巾包蓋了頭髮,四角系了個結扣緊。她平昔刀劍棍棒,訓練有素,且又是從小隨父親走江湖賣藝為生,故爬上石柱,跳上窗臺都是不十分困難的。

  「藍白站在窗臺外先聽覷了半晌動靜。果然葉奎林正在長廊裡辱駡緋紅,甚至說出了他當年用鞭子抽死緋紅母親的活。藍白聽得清楚,不由大怒,掀起竹簾,跳進長廊。

  葉奎林正在用鞭子抽打緋紅。藍白從頭上解下汗巾,包裹著鐵彈丸向葉奎林猛然擊去。

  這葉奎林原是色厲內茬的行貸,先見窗外跳進一個黑影便嚇得掉落下手中的鞭子。及再細看,認識是藍白,不由心中發慌,被藍白鐵彈丸搶先打來,正中左頰眼窩,來勢兇猛,一擊便斃了命。

  「藍白小姐擊殺了葉奎林,慌忙尋緋紅。卻已不見。她不敢久呆,便將鐵彈丸扔到窗外的河裡,卻無意將那帶血跡的汗巾揉作一團,扔到角落裡。然後爬出窗合,順石柱滑下到河裡,再泅到新月橋下,穿了衣裙,去五福酒家找施掌櫃。馬榮,你正是這時在五福酒家見到了她,故當時她衣袖裡只有一枚鐵彈丸了。——她決意將殺死葉奎林之事瞞過父親和緋紅。

  「她冷靜下來時想到了那方汗巾留在長廊裡必然壞事。於是她決定再冒一次風險去長廊取回那方汗巾。她第二次泅渡卻是大意從新月橋南堍下的水,那裡因為是河道轉彎的最裡圈,岸堤邊污水積滿時久,水下雜草蔓莖遍生,故被纏住了腿脛。馬榮,你正是在那時從河裡搭救起了藍白小姐。

  「那裡正是何朋家柳園的岸堤外。你已搶先說出何朋柳園的名兒,故藍白小姐就勢信口編出了何朋意圖污辱她的話來哄瞞你。——晚衙前藍白執意要來見我,恐怕正是來為何朋無辜受審辯白——她當然不知梅府一節原委。藍白沒有能取回她的汗巾,而我正是從那汗巾隱約感到殺葉奎林的是個女子。因為汗巾的四角是濕的,這表明她泅渡時曾將汗巾系在頭上,這顯然不是男子的習慣。另一個證據是那枚紅玉石耳環。後來馬榮你告訴我說藍白在五福酒家用一枚鐵彈丸打退四個無賴,我便想到了鐵彈丸與那帶血的汗巾的關係,又明白藍白為何只有一枚鐵彈丸了。」

  「怪不得藍白小姐當時頭髮還是濕的。」馬榮幡然憬悟道。「而且她渴得慌,喝酒如同喝水一般。」

  「好了。馬榮,現在你可以去將藍白小姐請來見我了,我也非常想見一見這位巾幗豪傑。紅粉女俠。」

  馬榮領命急忙退下,飛步出了內衙。

  狄公微笑著說:「藍白小姐需要一個氣概雄偉,體面堂皇的丈夫;我們的馬榮更需要一個有勇有謀,胸有城府的賢內助。——如果他倆已有意思,我不妨今日來作個大媒吧!」

  「好!好!」喬泰、陶甘齊聲稱好。

  喬泰忽然問道:「老爺,那麼藍白小姐殺了葉奎林之事又怎樣裁處?」

  狄公揚了揚兩道濃眉,微笑說道:「我怎能讓馬榮的新媳婦上公堂出醜,助資那街頭巷尾、茶樓酒肆的閒話?何況藍白小姐是存大義,全孝道,為母報仇,為民剪翦呢!

  我任大理寺正卿以來尚未積壓起一件滯獄,這葉奎林之死不妨掛懸起來,封存案卷,以俟後來清官明斷吧!」

  陶甘忽然又問道:「這樣看來,那柳園圖究竟不是勘破這案子的線索,只是葉奎林吃糖汁生薑時不慎將它碰翻在地而摔碎的?」

  狄公微微一笑,答道:「我最初對柳園圖花瓶的推斷仍然適用,很可能倒真是勘破此案的重要線索。儘管我此刻尚無法證實它。藍白小姐突然跳進長廊,葉奎林大驚失色,但他很快認出了藍白,馬上明白了她的到來意味著什麼。葉奎林可不甘心他的橫死日後被官府掛作懸案,他要為官府留下勘破此案的重要線索。因此他臨死之前一瞬,狡獪地將桌上的那只青瓷花瓶推倒在地。——並不是以那花瓶的柳園圖暗示何朋,而是以那花瓶碎片的藍、白兩色暗示藍白。——來,重新與我沏上一盅碧螺春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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