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公案 > 紅閣子 | 上頁 下頁 | |
一九 | |
|
|
馬榮臉上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 狄公釋道:「殺李璉的必是馮岱年無疑。既有作案起因,又有作案機會。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套二十年前的行之有效的手法。大凡罪犯一計得手。視為秘篆,如醫家驗方一般,往往反復套用。——馮岱年與我印象甚佳,但此案再找不到第二個可疑人物。一具勘實,便須繩之以法。」 「老爺,殺死李璉、陶匡時的果真是馮裡長,那麼秋月之死,又如何解釋呢?」 狄公沉吟半晌:「一時也無法查明馮岱年與秋月一案的關係。但我總有這麼一種想法,紅閣子裡發生的三起殺人案是聯貫一氣的。秋月之死必定與前兩案有瓜連,也即是說與馮岱年也有干係。只是目下尚未尋著證驗。」 馬榮道:「恰才我見溫文元說話時,屢屢猶豫,有時翻白眼轉思。他明白了我們只是虛聲嚇唬後,頗後悔輕易吐出那一番話來,故爾後面許多要緊的話又縮回腸子裡去了。老爺,我們對這瘟豬,還須好好壓榨,才有油水。」 兩人說話已到白鶴樓,會合了陶德一齊來藏春閣見銀仙。 銀仙已在藏春閣門口等候。她見狄公三人來了,小聲道:「我已雇轎將淩仙姑接來這裡,正在軒廳等候哩。此刻院裡無人,你們可以安心說話。」 狄公、馬榮、陶德隨銀仙一同進去軒廳。——軒廳十分幽暗,門窗都關合了。只見一角的桌椅邊弓腰坐著個老嫗,體瘦如柴,形同鬼質。身穿一件褪了色的瓦藍布裙,花白的頭髮稍稍梳平,抹了油。 老嫗聽得有人聲進來,忙抬起了頭。一對瞎眼對著門口。——臉上的麻花已損壞了她的全部容貌,又因癆病日深,兩頰反透出一二絲胭脂紅來。 「是銀仙嗎?」淩仙姑開口了。 銀仙附耳上前道:「淩仙姑,縣令狄老爺來看你了。」 淩仙姑剛要起身行禮,狄公阻止道:「淩仙姑,自穩便,只是隨意聊聊,不必拘禮。」 「老奴婢聽狄老爺吩咐。」淩仙姑吐音猶如鴛囀燕語,圓潤悅耳。狄公不覺大驚。 「淩仙姑當年藝名叫什麼?」狄公開言便問。 「叫碧玉。年輕時只因曲兒唱得好聽,受人仰慕。十九歲上染了時疫,險些喪命。」 「當時這樂苑的花魁娘子翡翠你可認識?」 「認得。——可憐如花似玉的人兒,比我晚染上時疫,竟死得最早。」淩仙姑由於感傷,聲音有些異象。 狄公又問:「淩仙姑可知道當時翡翠正走紅時,都有誰人熱戀追求,搶著要出巨金與她贖身?」 「老爺問這事,幸還記得清爽。當時追逐翡翠小姐的很多,不僅這樂苑裡的,還有金華的,杭州的,甚而京師來的,一時也記不全了。」淩仙姑聲調淒涼. 「淩仙姑可還記得這樂苑裡的?」 「這樂苑裡亦有兩人,最有名聲。一個叫馮岱年,一個叫陶匡時。記得陶匡時與翡翠兩個相繼謝世。」 「當時可有一個叫溫文元的古董商人也追著翡翠。」 「老爺說的是溫掌櫃吧?我也認得。這個人心思狠毒,專一仇視女子。他也贈給翡翠許多值錢的首飾,但翡翠從不屑理他。這溫掌櫃如今還在麼?多少年以前的事了。聽說他早去了京師。」 一群姑娘哼著曲子從窗外嬉笑喧嚷而過。淩仙姑不禁一陣癡呆,嘴角翕動了幾下。 狄公又問:「聽說那翡翠最中意的便是馮岱年。當時只有二十四歲,風流倜儻。——這話可是實?」 「馮岱年固是個美少年,又忠直老誠。但我記得陶匡時也同樣溫柔憨厚,風度翩翩。翡翠也十分鍾情於他,儘管他已有了妻室兒子。」 狄公笑:「說是馮岱年更得翡翠寵愛,陶匡時一氣之下自尋輕生。——淩仙姑可曾聽得這傳聞。」 淩仙姑仰頭回憶了半晌,未置是否。末了又緩緩說道: 「不錯。那個陶匡時對翡翠可謂是一往情深,或許正是為了翡翠才自尋短見的。」 忽而她聽到陶德的喘氣之聲,有些驚慌:「老爺身邊還有何人?聽他這喘氣,便知是個曉得內情的。」 狄公暗驚。陶德嚇得用手帕捂住了嘴。不敢再出聲。 突然淩仙姑一陣劇烈咳嗽,湧出大口大口的鮮血來。銀仙忙上前用手帕接了,又不停拭揩。 淩仙姑笑道:「沒事,沒事,三日兩日吐一點,反覺清爽。老爺,剛才說什麼來了?」 狄公心中不忍,猶豫半晌又問:「有人說陶匡時並非自殺,而是吃馮岱年殺死的。」 淩仙姑慢慢搖了搖頭,苦笑一聲說道:「這是惡意誣毀。陶匡時、馮岱年丱角之交,禮義相投,決不會為一女子傷了和氣,更不可能蓄念殺人。老爺千萬莫信那不實之言。據老奴婢聽得,他兩個或有過君子之盟,讓翡翠自己作主裁選。一旦選中一個,另一個須有君子之盛德,為他們祝賀。」 (丱:讀『貫』,古代兒童束的上翹的兩隻角辮。) 「那麼,翡翠最後選中了誰?」狄公心忖問到了最後關頭。 淩仙姑長籲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據說翡翠並沒在他兩個之間裁決。」 狄公、馬榮面面相覷。陶德則張大了嘴,不敢出一聲大氣。 淩仙姑臉上閃過一陣抽搐,艱難地哮喘,乾癟的額頭沁出密點點的汗珠。銀仙忙上前扶定,不使墜倒。 | |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