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公案 > 紅閣子 | 上頁 下頁
一三


  「回狄老爺問話,小民原與一客戶約定,要買我一幅王大令草字帖。因生意數額大,不敢怠慢。故爾未終席先告辭了。記得昨夜席上也與老爺打了招呼。」

  「離了白鶴樓又去了哪裡?」狄公追著問。

  「小民出了白鶴樓,退自回龜齡堂鋪子。路本不遠,北行過兩條橫街即是。」。

  「那客戶什麼姓名,與你談了多少時間生意經?」

  溫文元哭喪著臉:「唉,還談什麼生意經。相約的也只是個牙人,見住在桃花客店。雲是京師二雅堂托辦的。那牙人姓黃,昨夜竟爽約,小民空等了一宵。心中有氣,今B一早便去找他,他道原便約定是廿九夜,反說我聽錯了日子。」

  「你昨夜再沒出鋪子一步?」

  「狄老爺莫非不信我口供?我可以畫押。」

  狄公命書記讓溫文元畫了花押,令退下。

  「賈玉波何在?」

  賈玉波應聲上堂前丹墀下恭敬跪了。

  「昨夜你也未終席,離了白鶴樓後幹了何事?」

  賈玉波答日:「昨夜席上幾杯烈酒下肚,只覺心燥汗重,腹中不適,便去茅廁登東。完了還覺頭昏懵懂,又去後面湯池沐了浴,方覺舒爽。不敢再上樓廳,便步回桃花客店休憩。」

  「桃花客店後有一條小徑,直通秋月宅邸。你可知道?」

  「賈玉波驚惶:「這個小生並不知道,也未去客店後轉過。老爺如何將我的住處與秋月宅邸勾串了起來,莫非疑心小生與秋月的死有甚干連。」

  狄公冷笑道:「你也是回到桃花客店後,再未出來一步?」

  賈玉波道:「我也畫個押吧,省得再三盤問。」

  狄公宣佈退堂:「李璉、秋月兩案暫擬掛懸,擇日複審。」又低聲囑馬榮,「你速去桃花客店查實那個姓黃的牙人,京師來的。並打聽清楚賈秀才果真是昨夜回來後沒再出去。」

  馮岱年困惑不解:「狄老爺,這兩起案子為何還要懸掛,李璉自殺,驗證早已確鑿。秋月病亡,仵作之言可信。不知還有什麼沒弄清楚的?再說羅縣令都畫過判詞了。」

  狄公笑道:「這內裡還恐有許多委曲。他兩個都死於紅閣子,偏偏昨夜本縣正住在他們出事的房裡,也覺有些異樣,故不敢匆匆判決。再細細勘查。或可望圓滿斷處。」

  馮岱年心中狐疑,不知狄公又有什麼新鮮招兒。

  狄公又道:「我欲與陶先生作一番深談,不知馮相公能為我摒去閒人,專辟一室麼?」

  馮岱年答應,遂引狄公、陶德轉去花園西院內一個小亭。一路橫塘曲岸,翠柳低籠,時見幾個婢僕在修蒔花木,灑掃亭軒。走不多時果見一翼小亭在水洲上。嫩白妖紅,環繞亭砌,遠遠看去如雲蒸霞蔚一般,十分奪目。

  (蒔:讀『飾』,栽種。)

  狄公滿口喝采。「好個所在。」十分稱心。

  ◎第九章

  馮岱年引狄公,陶德到了那個小亭,果然清靜幽雅。亭子建在一敏小小水洲上,只面芳草萋萋,秀色可掬。水面上風動荷葉,白蓮點點,有竹橋通西院堤岸。亭柱欄杆幾乎被高大的、紅白相間的夾竹桃遮護,老遠只能見著兩翼翹翹的飛簷。

  狄公、陶德在亭內一張石桌兩邊坐了。小童獻茶,又擺列了應時糕點與果脯。——馮岱年拱手退下,叮囑管家不許閒雜人等走近。

  亭外蝶亂蜂喧,嚶嗡一片。日光照在水面上,泛起一陣陣搖目的金暈。

  陶德端坐不動,靜候狄公開口。

  狄公呷了一口茶,開言道:「陶先生謹厚老誠,治業勤儉。聽說又聰明好學,酷愛經史,理應奔經濟仕途,如何屈居於此,甘為俗賈,與酒桶飯囊廝守。」

  回狄老爺話,小民居性魯鈍,守仁不移。這酒飯事業本是先父遺下,不忍拋閃。不過店中業務也多交于管帳夥計們。得閒時讀幾冊書,亦是興味所至,『意不在文章嗎世,出人頭地。更不願離了這一番家業去博取功名,為區區祿米奔騰。小民看來,官家祿米與我這酒桶飯囊無異。

  「陶先生如此甘窮守拙,不思奮進,恐有負當今升平盛世,也無益于妻妾子孫。」

  「小民尚未婚娶,也少了這一層煩惱糾纏。」

  狄公暗驚,他並沒想到陶德至今尚未有家室,獨個綜理家政。

  「實不知陶先生中饋尚虛,想來應有了意中人物。」

  陶德淡淡一笑:「卻也未必。」

  「陶先生節操,本官十分欽佩。今日正是出於對陶先生的敬仰才特意拜晤。開門見山吧,本官認為李璉、秋月兩個均系陰謀被殺。」

  狄公雙眼緊緊盯著陶德的臉,誰知陶德幾無表情,冷漠十分。半日才吐出一句話來,「兇手又是如何進入臥房?老爺莫非忘了這層大關節。」

  狄公一愣,果然一言中的。

  「這個……本官固然百思不得其解,姑且不說。我可先說兩點,一,李璉來樂苑後與牡丹、白蘭、紅榴諸女子狎昵甚歡,如何突然迷戀上秋月而不能擺脫,以至輕生自刎?二、秋月氣悶憋心,掐扼自己脖頸為何指印不符?我見她指甲又尖又失,而她脖頸的紫痕卻顯平淺。——僅這兩點便不能自圓。」

  陶德慢慢點頭,似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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