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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比你想像的更有意思。杜瓦利埃在附近的幾個島上到處周遊,古巴、牙買加。英國人把他趕出了巴哈馬群島,但他在法屬安的列斯群島有一些支持者……其實,他是個野心勃勃的煽動分子。伏都教士們支持他。巫術是這個國家的靈魂。馬格盧瓦爾知道,杜瓦利埃是個危險人物。他要不惜一切手段消滅他。富歇肯定通過英國代表團調查過你了。不難發現,卡林頓博士是不存在的……我始終認為,搞假身份是件蠢事。帕特·福爾應該給你弄一個在戰爭中死去的人名才對。他那裡有的是!」

  「反正,管他什麼杜瓦利埃不杜瓦利埃,」馬耳他人說,「幹掉一個傢伙不算什麼,就算是個黑鬼也無所謂,只要能太平無事就行!」

  「誰對你說要幹掉他了?這裡有個玩弄手腕的問題。別的都是假的。你會得到你所需要的錢和官方證件的。這都是虛張聲勢!十年前,他們對我也來過這一手……你要是有錢大把大把地去賄賂,就會讓他們忘掉一個星期前要你做的事……追逐影子一樣的人物,是要花費時間的。這裡的政權不斷地在更迭。昨天還是階下囚,明天就可能成為總統。只要有點外交手腕就行了……」

  「他們很快就會懂得,我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你完全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我在雅克梅勒有一座別墅。我安插在那裡的姑娘跟一個中央情報局的美國佬私奔了。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把別墅交給你使用。別墅名義上屬￿特雷莎·魯伊斯,她是我在聖多明各特魯希略城裡的合夥人。顯然,她想在那裡幹些什麼事。如果你對此感興趣的話……」

  「富歇知道這座別墅嗎?」

  「我不清楚。你放心吧,這裡一切都好辦。」

  馬耳他人憂心忡忡,似乎陷入了沉思。該有所作為了。自從到海地一個多月以來,他按兵不動,沒有採取任何有利可圖的行動。當然,羅什會借錢給他,但多米尼克不習慣與別人發生債務關係。他走近具有英國殖民地風格的桃花心木五斗櫥,望著上方的聖多明各地圖,仔細地端詳起來。

  他預感到,如果接受了富歇的建議,生活的車輪將會改變方向。他將得到警方和軍隊的保護。既然羅什的女友想在聖多明各幹點有名堂的事,那他也完全能從中得到好處。

  這是再一次走運的絕好機遇。

  § 第四幕

  20

  「蔗糖、熟咖啡換空瓶、舊鍋、廢紙。」海地給我的第一個印象,是這裡的熬糖鍋非常昂貴。

  女水果攤販擋住去路向我兜售。周圍一片叫嚷聲。一走進童貞街,我就只能在人群裡一步一步往前移動。我手裡提著箱子,肩上搭著格子布外套,氣喘吁吁,大汗淋漓。我臨時放棄了移民警察建議我去住的奧洛夫松旅館。這是一幢世紀初「好年景」時代的建築,帶游泳池並附設夜總會。從異國情調的花園裡望出去,景色極為優美,但這種享受顯然超出了我的支付能力。

  「博尼什,你可不能乘機揮霍,」胖子對我說過,「別以為部長信得過你,美國佬支付你的出差費,你就能大手大腳了!」

  我的雙腳在膠底鞋裡脹得生疼。我本該穿草底帆布鞋才對。回想起留在、巴黎的人:維歇納、伊多瓦納、克洛克布瓦……他們一定以為我正躺在椰子樹底下的沙灘上逍遙自在呢。很明顯,他們羡慕我。伊多瓦納於脆當面說我是走運的人!唉,我還眼紅他們呢!要是他們看到,我在烈日下揮汗如雨,被人擠得東倒西歪,還要飽嘗臭牛肉、爛水果和變質罐頭食品的腐臭味,他們馬上就會改變看法的。」饑餓的乞丐們向我圍上來。我不得不使勁推開他們。

  一個小女孩拽住了我的手臂。她那天生鬈曲的短髮上,精心地梳出一條白色的頭路。數不清的卷髮紙上,系滿了粉紅色的飾帶。

  「給一個古德吧,先生!」

  在我聽來,這古德也許就是指我①。我總不能像傻瓜一樣,動不動就撒錢佈施!我本想取道奇跡街。可事實是,我竟不由自主地來到了殯儀街!

  【①海地貨幣名稱為古德(gourde)和法語傻子(gourde)一詞同音同字,此處系文字遊戲。】

  我很快意識到,體面的旅館都在太子港的山坡高地上。我這才後悔沒去住奧洛夫松。海地使我聯想起一座劇院:東池就像那些可憐巴巴的、帶家具的出租客房,而樓座恰似平民族舍。一個正兒八經地執行特殊使命的法國警察局偵探,豈能在那種地方下榻呢!好吧,偵探也要違反規章制度了!管它是否超支呢,我要去住奧洛夫松旅館了!

  我憑著直覺向前摸索。我對外國城市已經開始適應了。我離開法國使館樓,來到聖傑拉爾山高處的卡普瓦街。一條小道隱沒在盛開的花叢中。我走了進去。

  奧洛夫松旅館聳立于熱帶椰林和葉子花叢中,猶如一座掩映在景色優美的叢林中的巴羅克宮殿,突然呈現在我這個偵探面前。我發現,這是一座維多利亞時代滲透著浪漫主義藝術風格的建築物。它之燦爛炫目,令我驚訝萬分。我屏息凝視著它獨特的優美設計。正面全部是木雕花飾。四角的騎樓造得纖細輕巧,高聳於鏤空的構築物之上,宛如神話中的飛毯一樣飄然欲舉。在通向門廳的雙面彩磚樓梯上部,建有一個向前突出的講壇。可是,自從1900年此建築物落成以來,還從未有過宣道者來此佈道。

  我的手剛摸到樓梯欄杆,就見一個看門人急匆匆地趕了過來。他滿臉堆笑,牙床畢露,那副尊容差點沒把我嚇得半死。他從我手裡接過箱子,用恭迎英國女王才有的崇敬為我引路,隨後又搖著我的手,似乎我們早就是老朋友了!我大為感動,但也有點驚慌。我盤算著,該付多少小費,才能與這個黑人的熱忱和旅館的規格相當。

  走進旅館後,我盡力驅散自己的擔心。內部的裝演決不亞於正門和花園。暖色的家具,柳條長椅,牆上那些用粗白布鑲邊的五彩土風油畫,這一切形成了一種優雅的氛圍和含蓄的奢侈,使我無法準確估計出究竟應該付多少小費。

  櫃檯侍者白上裝上的綬帶比海軍上將還要多,儼然是個大人物。他矜持地行過禮:

  「歡迎您來奧洛夫松,先生。您是單身一人嗎?」

  我點點頭。很遺憾!那點收入不允許我帶瑪麗絲一起到國外旅遊。這會兒,她在勒比克街我們那張大床上想什麼呢?

  不過,我至少能知道胖子在想什麼……他決不會想到今天早上的那番景象:在一遍又一遍烏瞰了時而賞心悅目、時而慘不忍睹的海灣景色後,顛簸的飛機把我扔在泛美航空公司所在的帕維街上了。維歇納唯一的念頭,就是想知道我何時能從大使館發回告捷電報,好讓他手持電文去部長那裡過功。出發時,他在奧利機場反復對我說著這事。我勉強聽著。可他固執己見,好像是在對聾子說話一樣,嚕蘇個不停:

  「你很清楚我的要求,博尼什。一旦你逮住了那個……你就……嗯?」

  他激動地按動著肥胖的手指,活像個地下電臺的諜報員。

  要是見到我住進豪華的奧洛夫松旅館,他准會拉長臉的。旅館夥計已經把我的破箱子提在手裡。這箱子傷痕累累,缺角損皮。海地海關用白粉筆在箱子上劃了一些鬼知道是什麼意思的符號。

  如果逮住馬耳他人,我就要換一隻硬皮新箱子,好經得起磨損。我在高蒙電影院觀看雅克·塔蒂的影片《節日》時,見到過那種式樣的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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