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越洋大追捕 | 上頁 下頁


  他又朝昂裡奧瞥了一眼:

  「阿道夫,你也不同意我的結論嗎,嗯?」

  他那銜在唇邊的晴雨錶似的煙頭,又筆直地豎在鼻子跟前了。

  「巴黎警察局司法警察總署致各警察局和憲兵隊:務必全力搜捕外號馬耳他人的罪犯多米尼克·坎布齊亞一愛德華·帕斯卡爾·威廉。該犯30歲,生於馬耳他島瓦萊塔安托瓦納和弗拉雷·簡家。該犯涉嫌於3月25日至26日夜間在巴黎第16區蒙莫朗西大街保爾·格拉尼馬茨住宅裡殺害了戶主和自己的情婦多麗絲·梅。多麗絲·梅,26歲,無業,住巴黎第8區皮埃爾一夏隆街同盟旅館。坎布齊亞系從馬賽監獄越獄逃跑的危險罪犯。作案時還盜走有價證券和黃金。該犯特徵:身高1.78米,棕發碧眼。越獄時穿海軍藍格子呢西裝和黑皮鞋。發現此犯即予逮捕並速報巴黎警察局司法警察總署。電話:圖爾比戈9200按預審處357或865分機。司法警察總署署長讓·德沃(簽名)。」

  § 第一幕

  3

  當帕拉塔海角岩峰俯瞰下的桑吉奈爾群島在舷窗外依次掠過時,科西嘉島名歌手蒂諾·羅西演唱的《啊,科西嘉,愛情的島》正在我的耳邊回蕩。落霞滿天的阿雅克肖港灣接納了用一聲長笛向它致敬的「桑皮耶羅一科爾索」號。我貼在舷窗的玻璃上,推算起靠岸的時間,準備離開這四鋪位的客艙。在整個比顛沛流浪還不如的旅途中,這裡充斥了動物園般的難聞氣味。

  科西嘉島的黃昏美如仙境。群山遠呈,層巒疊嶂,向漸現昏暗的天空伸出橫陳山脊的利齒。輪船繞過了防波堤。大教堂的圓頂,使我想起了這個島嶼的悠久歷史。大教堂高大宏偉,看上去就像一位魁梧的牧師俯瞰著一片錯落起伏的紅瓦屋頂,並以其厚厚的高牆,像城堡一樣監視和護衛著躲藏在城牆底下的小漁港。

  想到即將踏上家鄉的故土,我的旅伴們顯得分外激動。他們紛紛收拾起雜亂的包裹和草草捆紮好的箱子,急匆匆地擁上甲板。我從他們的方言裡聽出,他們是回鄉來過復活節的。

  現在輪到我跨出這「獸籠」了。一陣濃郁的叢林香味愜意地撲面而來。我提著忠實伴隨我這個能警察長途跋涉的箱子,走向船的右舷。我的箱子並不沉,裡面只有一些最起碼的必需品。瑪麗絲為我準備了一件租來的教士長袍。按照我那虔誠老闆的意見,明天,我應該穿上它去參加耶穌受難瞻禮。她在旅行梳洗包和替換皮鞋之間墊了一頂教士黑帽。這樣,就能在耶穌受難日瞻禮時手捧彌撒經本,堂而皇之地在薩爾坦閒逛了。然而,這番喬裝打扮,是否就能抓住馬耳他人,這個在大罪犯層出不窮的一代人中最有天賦的闖竊大盜和持械歹徒呢?

  輪船在喧嚷聲中下了纜。響過一陣咯吱咯吱聲以後,又是一次碰撞。舷梯放到了地面。人流如湧。旅客們魚貫而下彙集在一起,推推搡搡地湧向過境候船廳。輪到海關官員查看我護照時,質詢聲已經此起彼伏了:

  「沒有什麼要申報的嗎?」

  我搖搖頭,懷著虔誠的敬意登上了這片美麗的土地。那位黃褐膚色的官員過分熱衷於為科爾特隊和博尼法喬隊的球運打賭,對我的假證件根本就沒有仔細查看。反正,在他的眼裡,球賽是最重要的。辦理登記手續也純屬例行公事。我毫無困難地在護照登記處如實地填了表。當然,身份是虛構的。

  當清潔女工們一擁而入時,所有的門都敞開了。接著,掃帚飛舞,拖把橫行。這無疑是管理方面難以避免的一個漏洞。而我如入無人之境,大大方方走進空蕩蕩的辦公室,找到國內事務處副處長的大櫥鑰匙。大印一蓋,我立刻有了一份化名為羅歇·裡什邦的護照。

  阿雅克肖港正值忙亂之際,到處是閒逛的遊人。咖啡館的露天座和拿破崙林蔭大道上全是黑壓壓的人群。我拐進了一條黑魆魆的林間小路。那裡夾道懸掛著節慶的燕尾旗幡,旅館的招牌華燈初上。說是旅館,徒有其名罷了。房間很小,倒還乾淨。白底灰紋的大理石梳粧檯上,放著一隻臉盆。水壺直接擱在地上,近旁是一隻污水桶,上面的搪瓷已經碎裂。既沒有衣櫃,也沒有壁櫥。白木擱板下的窗簾架上,掛著三個鍍鋅鐵絲做的衣架。

  幸而,床看起來還不錯。我把教士長袍吊在衣架上。為謹慎起見,把警察證件和護照藏在枕頭底下,便躺了下來。值得為馬耳他人去行盜嗎)不管怎麼說,我是為了國家利益而從警察變成小偷的。

  那天接受命令的情景,我記憶猶新。我照例坐在我那十二平方米的辦公室裡,四周是淺灰褐色的牆壁。為了不過多花費,總務處只在辦公室裡安置了兩張辦公桌和兩把白木椅子,一隻廢紙簍和一架電話機。我的同事伊多瓦納——按警察行話說是我的「箭」——終於脫下了那身預備役騎兵士官的服裝:短褲、長靴、花呢上裝,換上了嚮往多年的紅褐色現役警察制服。那天,我難得地在索賽大院混凝土牆上的時針正對著九點時到達辦公室。我在桌上攤開《解放的巴黎人報》,高聲讀著新聞:伊麗莎白·泰勒——「美國人的理想未婚妻」將與百萬富翁、希爾頓飯店集團巨頭的公子康拉德·希爾頓喜結伉儷。

  胖子急匆匆闖進來,打斷了我的朗讀。一見可敬的頭頭那自命不凡的神態,我就知道上司要召見他了。我們這些小人物可沒有那種榮幸。我們只配去埋伏、跟蹤,審問和抓人。出風頭和晉升是局長們的事。

  「博尼什,部長在等著我們,」維歇納大發雷霆,「你倒好,居然還有工夫讀報!可以走了嗎?」

  我驚奇地看了他一陣子。隨後,我站起身來,從椅背上拿起西服上裝,整了整領帶,跟著這位國家保安總局反搶劫大隊的最高上司出去了。

  我惴惴不安地穿過司法警察總署各部門首腦們專用的六樓走廊,恭敬地為胖乎乎的頂頭上司關上嘎吱作響的電梯柵欄門。

  在底樓,維歇納局長用不客氣的眼光掃視著我:

  「博尼什,你就不能穿得整潔一點去見部長嗎?」

  我裝模作樣地申辯道:

  「頭,我事先不知道呀。」

  「你總是什麼都不知道,博尼什。這並不複雜,只要你穿得像個樣子!這是尊嚴問題。你見過我穿著雞爪花紋上裝和法蘭絨褲子上班嗎?我說,你把這裡當成什麼地方了?」

  我只好裝聾作啞。說實在的,我的行頭並不充裕。瑪麗絲縱然再有能耐,也無法把舊衣變成新裝。幸虧胖子還沒提到我那雙歷經多少次長途跋涉的皺紋膠底皮鞋。我知道它們早該退休了。我要去日爾維爾街的猶太小夥子莫裡斯那裡買鞋。他按成本價賣鞋給我們警察。就連我的對頭庫蒂奧爾也上那裡買鞋。一領到薪水,我就要和瑪麗絲去那裡看看。她很有鑒賞力。她認為我的上裝顯得很年輕,根本沒有警察味。

  「不像話,」胖子還不罷休,「在部長那裡,我還從未見過有人穿雞爪花紋衣服!」

  我們走進連接安全局大樓和副總理兼內務部長辦公室的隱蔽過道。這時,我也忍不住打量起高貴的頂頭上司的衣著來。他可是像模像樣!慣於享受佳餚的肚子傲慢地鼓起在海藍色上裝底下,把扣眼繃得緊緊的。扣子上掛著一條最寬的那種騎士級榮譽勳帶。這玩意在街頭的地攤上也能買到。奇醜的臉上,一對眼睛和梳向後腦勺並抹過美髮油的頭髮一樣閃閃發亮。要知道,共和國頭號警察的門檻可不是天天能跨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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