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一千與千萬 | 上頁 下頁
二九


  他又點點頭,然後轉向福爾摩斯,在我們說話的時候,福爾摩斯始終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坐著,只是前額突然滲出汗珠,表明他內心在遭受痛苦的煎熬。

  「告訴我,」弗洛伊德繼續問,「你是怎麼知道你父親的所作所為的?」

  「我老師告訴我的。」

  「莫裡亞蒂教授?」

  「是的。」

  「他透露了這件事?」

  「是的。」

  「我懂了。」弗洛伊德掏出懷錶看看。「行了,睡吧,福爾摩斯先生,睡吧。過一會兒我喚醒你,到那時你會忘掉這一切的,忘掉這次談話的一切,你明白嗎?」

  「我說過我明白。」

  「好的,現在睡吧。」

  弗洛伊德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他一直沒動彈。他的目光比往常更加憂鬱。「我沒料到。我從沒料到剛才我們聽到的那些事。不過正如他本人常說的:看看從這些事實能找出什麼樣的解釋吧。現在我們不僅明白了他染上毒癮的原因和他選擇這種職業的原因,也明白了他為什麼討厭女人,為什麼感到與女人打交道很困難,另外,他憎惡莫裡亞蒂的原因也清楚了。就象古代的波斯信使一樣,莫裡亞蒂由於報告了壞消息而受到懲處,儘管在這件事情上他沒起什麼作用。在你朋友那個被可卡因侵蝕的頭腦裡,莫裡亞蒂變成了這起非法通姦案的參予者,犯有同謀罪,而且是罪魁禍首!由於找不出一個真正的替罪羊,福爾摩斯先生便把全部怒火發洩到通風報信的人身上。當然,這一切都深深埋藏在他的心靈深處——這個區域我暫時命名為『無意識』。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的話還沒講完,我就明白在他的論斷中包含著令人震驚的事實。它同時解釋了為什麼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要擺脫世俗社會,隱退到一個連談話都被禁止的地方,為什麼兩兄弟都終生過著獨身生活。當然,莫裡亞蒂教授在這件事情上所起的作用還不止弗治伊德所判斷的那麼小(否則無法解釋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何以能控制他),但是總的來說,醫生的話是正確的。

  「你是所有偵探中最偉大的偵探,」我想不出別的話可說。

  「我不是偵探,」弗洛伊德搖搖頭,「我是個醫生,我的領域是病態的心靈。」但在我看來,二者之間區別不大。

  「那麼,我們能為我的朋友作些什麼呢?」

  他歎口氣,又搖了搖頭:「毫無辦法。」

  「怎麼會無法呢?」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肯定——」

  「因為在這個病例中,病人在清醒時不願意——也可以說是不承認自己催眠狀態下說過的話。他不會相信我。他也不會相信你。他會說我們在撒謊。」

  我承認不會相信。

  「問題就在這裡。而且,他願不願意長久留在這兒讓我們試用其他方式探索他的內心呢,現在他已經急不可待地要離開了。」

  我們爭論了幾分鐘,但我從一開始心裡就明白他是對的,治療歇洛克·福爾摩斯的辦法也許有,但還有待發現。

  「一定不要灰心,」弗洛伊德勸我,「你的朋友歸根結底是個正常的人,也許有一天科學會解開人類心靈之謎,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歇洛克·福爾摩斯以及其他許多人就是為之作出貢獻的先驅者。」

  我們兩人沉默了許久,然後弗洛伊德把福爾摩斯喚醒。果然,福爾摩斯什麼也不記得了。

  我們倆笑了。過了一會兒,我便和福爾摩斯向家中的其他成員告別:保拉,弗洛伊德太太,還有小安娜。她哭得象個淚人,舉著被淚水浸濕的手帕向我們的馬車揮手告別。福爾摩斯探出車窗喊道,總有一天要再為她演奏小提琴。

  然而在駛向車站的途中,他心緒的突然使我感到不安,當我們來到車站後,他向米蘭特別快車的站台走去,這時我不得不提醒他走錯路了。他朝我笑著搖搖頭。

  「恐怕沒有錯吧,華生。」

  「可是去多佛爾的火車是在——」

  「我不準備回英國。」

  我慌了,被這個突然的情況弄得不知所措,「你什麼時候回去?」

  「總要回去的,」他含含糊糊地說。「另外,」他像是想起什麼,補充道,「把這個決定轉告我哥哥,請他通知赫德森太太給我保留那套房間,不要動房裡的東西。清楚了嗎?」

  「是的,但是——」這已經沒有用處了。

  「我親愛的朋友,」他不無善意地說,「千萬別把這事放在心中,我終究要回貝克街,你等我的消息吧。」說完,他緊緊握住我的手,登上火車,這時火車已經開始緩緩開動。

  「可是,福爾摩斯,你靠什麼生活呀,你帶錢了嗎?」我隨火車走著,一瘸一拐的,步子越跨越大。

  「帶得不多,」他朝我歡快地笑著,「但我有提琴,而且等我傷好之後還有更多的辦法養活自己。」他格格笑著,「如果你想知道我的行蹤,只要注意一個名叫西格森的提琴師在什麼地方演出就行了。」

  這時,火車越開越快,我的傷腿再也跟不上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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