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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他忘了寒冷和鞋中的潮濕,忽然聽見了一種聲音:風把一種遙遠的鳴叫聲朝他送來,然後又卷走。但一會兒又來了,而且更響了,似乎在他頭頂上轟鳴;他輕輕地抬起頭,看見離他約三四百米處有一架軍用飛機正向水面降落,在濺起的水花中,有一個黃色的東西被吊下去,然後飛機直線升起,繞了個圈後,慢慢消失在北方。於是湖面上和湖畔靜了下來,靜得讓人害怕;只有那個箱子在微波上漂蕩。

  現在輪到他們來了,布呂克爾想。坐小艇來?從哪個灣裡來?白天就來嗎?還是在夜幕的掩護下?他們能找到這個黃色的箱子嗎?它不會早就漂到了哪一邊的岸旁?會不會朝著他的藏身之處漂來……

  布呂克爾嚇了一跳,趕緊試了試風向。風向是有利的,對他的位置有利。他在帳篷布上翻了個身,讓麻木了的兩腿活活血。這時,他突然感到饑餓,但又不敢把背包翻開。只好吃著巧克力,把饑餓壓下去。太陽帶來了一絲暖意,布呂克爾壯著膽子閉上眼睛。慢慢地睡著了。

  引擎聲喚醒了他。他正想一骨碌翻身躍起,忽然意識到了面臨的危險,於是緊貼坑底,仰望天空。

  這架漆色耀眼的直升飛機誰都不會看不見。它在湖面上轉著圈,慢慢降落,降得那麼低,布呂克爾不得不抬起頭來看。他估計飛機與水面的距離在10到15米之間,一時竟忘卻了被發現的危險,往上爬了爬,緊張地觀看起來。

  直升飛機的門開著。一個乘員出現在門口,掛在一根鋼索上晃動著往下落。布呂克爾深感驚訝,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疑問馬上被驅散了,因為在他眼前晃動的那個人穿著緊身職業服——潛水服,襯托出體態竟是個女的!她悠悠地旋轉著,胸前擺動著一枝衝鋒槍。

  清風吹來,使她不能很快準確地落在箱子漂浮的地方,過了足有幾分鐘,這個著深色緊身服的女人的臀部才淹入水波。這時直升飛機升起了幾米,布呂克爾看見那被吊起的女人手中提著那只黃色的箱子,慢慢地升高了。引擎均勻地轟響,直升飛機幾乎固定在了水的上方。忽然一陣風襲來,直升飛機往旁邊動了一下,那女人搖晃起來,箱子的重量使她失去了平衡。她頭朝下翻了個個兒。箱子脫手落下。她拼命劃動兩手,想轉過身來。這時保險帶脫開了,她跌了下去,重重地摔在箱子上,連箱子一起沉入了水裡。

  直升飛機降了下來,起落架都快碰到了水面。布呂克爾看見一個人跳入湖中,從飛濺的水花中,竭力搶救落水的女人和箱子。一會兒,他看見黃箱子從敞開的門中飛了進去,接」著,一團黑的和褐色的東西從支撐架上滾入了機艙,門關上了,直升飛機吼叫著升起,旋風般朝來的方向卷去……

  布呂克爾跳了起來。怕被人發現的恐懼心理一掃而空。他飛也似地跑上坡頂,看見那邊一片窪地,水塘星羅棋佈,沼澤野草叢生,在東南面更遙遠的地方,他走過的那條小路在另一座山丘上蜿蜒。但他對這條路已經沒有興趣了。他的目光緊緊盯著倉惶逃去的直升飛機,只見它飛快地在水平線上離去,消失在一座山脊後,又在一個山谷中出現了一次。然後就再也不見了。

  布呂克爾記住了最後一眼看到的直升飛機的位置,轉身奔回放行李的地方,匆匆拿上所有的東西,又一次奔上坡頂,確認了一下他將前往的方向,然後朝位於許多水塘那頭的小路尋去。這段路花了他很多時間,因為他誤入了沼澤地帶,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走回頭路。一小時後他畢竟還是走上了正路。

  他休息了一下,認了認方向,斷定循著這條小路可以快一些到達他想要去的地方。他緊了緊背包帶,挎上肩膀,把吃的東西塞進上衣口袋。剛要走,忽然聽見一個人的聲音。他十分驚恐,但強自鎮定下來,慢慢轉過身去,看著一個上氣不接下氣地朝他奔來的人。這人是麥克波遜。

  「您瘋了!布呂克爾先生。」他氣喘吁吁地說,「馬上回去。你正處在最危險的地帶。您以為那些傢伙看到您沒刮鬍子、拖著個嬉皮士背包就會例外地饒了您嗎?您到這裡來到底想要幹什麼?」

  這個問題提得有道理,但不好答覆。因為布呂克爾被一股力量驅使著來到匪窩附近處,自己始終不清楚,將向前走多遠?碰到綁架者時該怎麼辦?所以他沒有回答麥克波遜的問題,只是說:

  「剛才出了事。這也許會影響交還人質。」

  布呂克爾敘述了一遍剛才湖上的見聞,並指了指直升飛機消逝的方向。

  麥克波遜在考慮。

  「我得到維克的消息,」他突然說,「蕾娜特·歌得斯密德和羅蓮·德·弗雷斯卡都在匪徒手中。」

  布呂克爾放下背包,在上面坐了下來。

  「我們已把她的聲音錄在磁帶上。」麥克波遜繼續說,「但是誰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被綁架。」

  這個消息使布呂克爾激動了起來。他雙手顫抖,掏出一根香煙塞在嘴裡,猛抽了幾口、讓煙隨風飄去。

  「果然如此,」他說,「結果會怎麼樣呢?」

  麥克波遜看了看表。

  「要不是來追您,再過15分鐘我就可以知道了。」麥克波遜回答。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舊專用地圖,攤開在布呂克爾面前。

  「我們在這裡,」他解釋道,「這是您到過的那個湖,這是您越過的高地。我就是在那裡看見你的……這個地方有個東西非常使我感興趣。」

  麥克波遜的手指移到更南邊,指著一個黑點,根據圖例看,這是一座單獨的農家房舍。

  「現在您再看看這張新地圖。」他說著把另一張圖攤在旁邊,「這座房子沒有畫上去,小路也中斷了,原來的一段路成了無法通行的沼澤地。」

  「這張舊地圖是哪一年出的?」布呂克爾問。

  「這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出版的。」麥克波遜答道,「我認為它並不差勁。只有一點它弄錯了,這條路不存在了。塌陷了,被沼澤侵吞了。」

  「我們可以順著它一直走到新地圖標出的地方。」布呂克爾認為。

  「然後呢?」

  「然後我們離那個窩就不遠了。」

  「然後呢?」

  布呂克爾猶豫了。

  「我不知道。」他無可奈何地承認,「可能我想到那裡去是愚蠢的。但是,難道就不會發生某種可能用得著我們的情況嗎?綁架者除了從空中逃亡,難道不會也留出一條陸上的退路嗎?或許正是地圖上沒有標出的這條路呢?」

  「這話好像不太荒謬。」麥克波遜說,「就算讓您說對了,但是如果這個集團的成員魚貫地向我們走來,前面押著那兩個人質,上了膛的衝鋒槍抵著人質的脖子——那麼您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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