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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燒點熱水洗個澡。」克裡斯朵夫嘰哩咕嚕地說,「要不我們這就去地獄了。」

  山笛和馬科斯把蕾娜特架進她的房間,交給了貝特西。貝特西什麼問題也沒提,一聲不吭地離開客廳去照看她的囚徒了

  「她一定沒興趣再去散步了。」山笛說,「出什麼事了?」

  「剛出的事。」克裡斯朵夫嘀咕著從氣爐子上拿過熱茶喝起來。

  「在哪兒?」山笛問。

  「在通往威斯特代爾的路邊第一個窪地裡。」

  「笨蛋!」馬科斯說,「你幹嘛走那麼遠?」

  「想讓她走累點。」克裡斯朵夫凝視著呆板的氣爐火焰,心不在焉地回答。

  約翰從地下室走上來,問出了什麼事,可是沒人回答他。貝特西回來了,把姑娘的濕衣服扔在氣爐子旁。

  「你現在也想跟她一起洗澡嗎?」她嘲笑地問,「那就快去,她正坐在澡盆裡。」

  「啊哈,原來如此。」約翰在樓梯口獰笑著說,「沒有完全成功,對嗎?」

  大夥都驚訝地看著約翰。約翰說完就走下了地下室。

  「他在說什麼?」馬科斯問。

  「他在說胡話。」貝特西說,「聽新聞聽得太多,人都迷糊了。」

  克裡斯朵夫脫下雨靴,把滴水的毛衣和襯衣從潮濕的皮膚上扒下來。他把衣服都擱在氣爐子前面。

  「現在說說吧。」貝特西說。

  「沒多少可說的。」克裡斯朵夫說。

  當他敘述到他們走到窪地,向道路走去的時候,接下去就開始胡編了。他壓根兒未提蕾娜特逃跑的嘗試和搭救的過程;他不提這些,是因為擔心他的夥伴們會對姑娘採取嚴厲措施。他說得很快,一副隨隨便便的樣子,說到霧越來越濃,說到姑娘跌了下去,然後是他去找木板,也跌了下去,最後終於將暈厥了的法國姑娘救了上來,拽到了路上。

  「老天爺,你可真是英雄!」貝特西微笑著說。

  「聖·克裡斯朵夫下凡。」山笛說,「事情傳出去,我們還能多要100萬。」

  「你們想想看,假如她沒長長頭髮,誰知道我還能不能抓住她。」克裡斯朵夫心有餘悸地說。

  「但願那長頭髮仍然在她腦袋上長著。」馬科斯說。

  「那是自然。」克裡斯朵夫回答,「假如沒有,貝特西可以借給她。」

  馬科斯和山笛哈哈大笑。貝特西臉色頓時變得蒼白,她站了起來。

  「有什麼可笑的!」克裡斯朵夫說,「貝特西的箱子裡有一副漂亮的金色長假髮。」

  兩個大笑者頓時啞了口。貝特西扯著襯衫的邊,想要堆起笑臉,可惜這笑容不那麼自然。

  「我常想,你為什麼把頭髮留得這麼短?」山笛說,但他沒有得到回答。

  貝特西幹咬著。

  「你沒有騎士風度。」她很快地對克裡斯朵夫說,「知道這種事應該保持沉默。」

  她離開客廳,走入洗澡間。山笛拍了拍克裡斯朵夫的背,步出了房子。馬科斯靠在躺椅上,翻閱著一本兩年前的舊雜誌《花花公子》。克裡斯朵夫隔一會兒摸摸烤著的衣服,翻個面;他也採取同樣的方式處理姑娘的裙子和上衣。他背朝馬科斯蹲著,不讓他看見他兩手在忙些什麼。他在檢查姑娘的衣眼。他沒有找到他要找的東西。他把上衣的裡子翻過來看,頓時手指顫抖起來,脈搏跳得很快。原來他發現了一些斷線頭,一個被撕掉的公司牌子的殘餘部分。

  「你這個輕佻的女人!」克裡斯朵夫在心中咒駡,「你想在那個瞬間利用你的柔弱來欺騙人,在我這兒辦不到!辦不到!」

  他把這些衣服重新扔到爐前,笨拙地站了起來,這時他才感到肌肉酸疼,渾身發冷。

  「洗澡間什麼時候能騰出來?」他喊著,「把那小畜生攆到床上去,四號小姐!」

  貝特西聞聲走來。

  「你的洗澡水已經放好。」她說著嘲諷地鞠了個躬。

  「原諒我剛才說的話。」克裡斯朵夫拿著半幹的衣服走了。

  約翰顯然非常緊張。山笛聽見他在他的房間裡跟貝特西爭吵。山笛走進客廳,想找馬科斯說說調整站崗時間的事,還有是不是應該接替一下約翰,他老聽廣播也夠累的了。但山笛只見到克裡斯朵夫,他盤著腿坐在椅子上吃蘋果。

  「我們是不是該換約翰一下?」山笛問,「他沒日沒夜地守在那個尖叫匣子前面,都快暈頭轉向了。」

  「他現在還守在那兒?」

  「沒有,現在沒有。他正在房間裡跟貝特西爭吵呢!」

  「不打不罵不成愛情。」

  「你這傢伙!我要有你這麼罵就好了。我的意思是,約翰也該好好睡一覺了,他的工作我們也能辦好的,您說呢?」

  「好吧,山笛。」克裡斯朵夫嘀咕著,懶洋洋地翻身下了椅子,向地下室走去。

  他接了按開關鍵,等待機器發出信號,可是沒有聲音,他打開電視機,也沒有畫面和音響。

  克裡斯朵夫檢查了一下電線。插頭被拔出,而且卸掉了,電池也缺了幾節。克裡斯朵夫深感吃驚。他打開無線電收發機,指示燈亮了,他撥動波段開關,捕捉到空中交通控制的一個無線電指標信號。他笑了開關,想回到客廳去,這時傳來了約翰的腳步聲。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躊躕起來,躲進了堆放備用汽油桶的那間地下室。他在黑暗中觀察著約翰裝上電池、安好插頭,接通了電路。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約翰有收聽新聞的特權?他這麼做是為了突出自己?其他人。貝特西、馬科斯和山笛知道這事嗎?

  克裡斯朵夫等著,看到約翰開始工作,收聽晚上的新聞節目。約翰戴上耳機,把新聞錄在磁帶上。有時他把錄音機關了,他覺得重要時,又重新讓錄音帶向前轉動。10分鐘後他幹完了,卸下電池和插頭,把錄音機夾在腋下走了出去。

  克裡斯朵夫輕手輕腳地走上樓梯。山笛在打鼾。房子裡十分安靜。克裡斯朵夫悄悄走過一個個房間,連那姑娘的門口他也注意傾聽了一下,但他未聽見任何聲音。他走進自己的房間,沒脫衣服就在床上躺下了。

  他對自己感到驚奇。他這是怎麼啦?也許他是離群者,所以會覺得一切都那麼離譜?他打了半個小時瞌睡,直到馬科斯來敲門,叫他去換崗。

  天可真冷,夜空中群星閃爍。山笛明天可以飛到維克去發信了。那麼只須再等幾天,他們將向全世界證明他們的動機,然後就把羅蓮·德·弗雷斯卡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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