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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飛行天氣良好,只有微風吹拂,引擎均衡而安靜地工作著,螺旋槳隆隆地響,機艙裡很舒服。假如沒有這種矛盾的念頭,克裡斯朵夫一定會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等待這法國女人睜開她棕色的眼睛,那在飛機上曾兩次好奇地注視過他的眼睛。

  克裡斯朵夫總覺得心裡有點不安。他真希望不是這個姑娘,而是另一個人作為他們的人質。那個人得有張讓人討厭的臉,一張符合人們所描繪的羅蓮·德·弗雷斯卡生活方式的臉。他眼前睡著的是資本主義父母的產物嗎?真是那個嬌生慣養、道德敗壞、趾高氣揚、肆無忌憚的社會敗類。

  他詛咒自己那突如其來的多愁善感,掉頭朝窗外看去,認出下方是高爾斯皮,幾公里外是布羅拉,他俯瞰下面的海岸,看見附近的帆船和漁艇,有時船上有人向他們揮手,他的目光又回到了昏迷不醒的姑娘身上,回到這張純潔的臉上。

  約翰觀察了他一陣,然後碰了碰貝特西,把頭朝克裡斯朵夫那裡努了努。貝特西也看了一會兒克裡斯朵夫的樣子,她顯然有些不滿。

  「你盯著她看幹什麼?」她說,「你是不是還從來沒有見過外國貨色?」

  克裡斯朵夫掉開了腦袋。約翰大笑起來。馬科斯轉過身來。

  「他這是第一次看見一個姑娘仰面朝天地躺在面前。」約翰說。

  克裡斯朵夫看著約翰。

  「如果你是說一個被氯仿熏倒的人,那算是說對了。」克裡斯朵夫給他以刻薄的答覆。

  「他那副馬牙一定已經啃過不少姑娘了。」馬科斯挖苦地說。

  「為了讓你們大家明白今後應該怎麼做,我想再提醒你們一遍,誰也不許同羅蓮說話。禁止任何個人接觸,這是安全措施。她需要什麼由我給,必要時也可通過約翰,我不希望哪個人被她的魅力迷住,給我們的計劃帶來危害。」貝特西的腔調頗有些盛氣淩人。

  「為什麼只有你可以,貝特西?」馬科斯問,「為什麼此外偏偏只有約翰行?」

  「別裝傻了。因為我想使我們的計劃得到圓滿的實現,」貝特西回答,「約翰呢,他最穩當。」

  「是由於他已經有了你嗎?我看不保險。」克裡斯朵夫話裡帶刺。

  「你們幹嘛都那麼神經質?人家要是不看你們,光聽你們說話,准以為你們是死對頭,准會摸不著頭腦。」山笛說。他是喜歡安靜的。

  「我們互相間的感情從來不像今天這麼深!我想你們多半是理解錯了。」約翰答覆他。

  「別說話了。」馬科斯發出噓聲,「她在動。」

  蕾娜特睜開了眼睛。她模模糊糊看見上方有個玻璃拱頂,她看見了傍晚的天空,感覺到身體在引擎聲中顫動。她很不舒服,眼睛不聽她的話,身子也坐不起來、她感到自己精疲力盡,腦袋裡有千百隻黃蜂在叫,耳朵裡嗡嗡地響。她小心翼翼地把頭轉向一邊,依稀看見那個機場小姐和那張馬臉,還看見了其他男人。她覺得口水從嘴角流出,根本制止不了。她試著回憶出了什麼事,可是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有幾秒鐘她甚至產生了這麼種印象:這一切都是夢。要不她是不是經歷了一場車禍?

  她吐出了一些聽不懂的詞,貝特西向她靠得更近了些。蕾娜特的目光漸漸清晰起來,手伸進上衣口袋摸出手絹,機械地湊到嘴邊,擦乾了嘴唇。當她試著坐起來時,貝特西向她示意,讓她躺著別動,

  「出了什麼事?」蕾娜特喃喃地說,「我在哪裡?」

  貝特西把一個手指搭在嘴邊。

  「別說話,羅蓮小姐。如果您能保持安靜,遵照我們的指示辦,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貝特西輕聲說。

  蕾娜特茫然不解地看著貝特西,觀察著那—張張臉,除了一張,其他臉都在向她看。

  「芬奇先生在哪兒?」蕾娜特問。

  「芬奇?我們不認識什麼芬奇先生。」貝特西回答。

  「可是芬奇先生在等我,」蕾娜特急了,「我得馬上去他那兒。你們是誰?我在哪裡?我見不著芬奇先生可不行啊。」

  「您在一架直升飛機上。我們很快就將降落。只要您能保持理智,等您的父親及時交出贖金,您就沒事了。」

  「贖金?我的父親?你們把我……你們把我……扣留了?」

  「你還是有靈感的,小傢伙。」馬科斯說。

  「別插嘴,二號。」貝特西沖著他說。

  蕾娜特坐了起來。她顫抖,呻吟,手抓住了頭髮。

  「這一定是誤會。」她喘吁吁地說,「你們一定搞錯了。你們從我……從我父母這兒又能得到什麼。你們一定把我當成了別的什麼人了。」

  「我們對您瞭解得很清楚,羅蓮小姐。您的家庭是法國最富有的家庭之一。」貝特西堅定不移。

  「可是我不叫羅蓮,」蕾娜特松了口氣,又有了信心,「我的名字是蕾娜特·歌得斯密德。您只要看看我的護照就知道了。」

  「您在撒謊。」貝特西斥責道,「您想騙我們放了您。您及時地扔掉了護照,以便裝成另一個人。您別指望挖空心思來欺瞞我們,誘惑我們,我們不是好慧的。」

  「但這真是瘋了,不可思議。」蕾娜特叫起來,她求助地巡視著一張張臉,「相信我,我是蕾娜特·歌得斯密德,法語我一句都不會。」

  約翰在微笑。馬科斯不信任地看著蕾娜特。克裡斯朵夫掉開了頭。

  「您沒法子證明您不會法語,對別人說的法語沒有反應並不是證明。可是我們知道,羅蓮·德·弗雷斯卡的英語說得很好。而您的英語說得就不錯嘛!」

  蕾娜特垂下了頭。心想:這一定是個可怕的惡夢!但她還記得這張馬臉,他跟她坐的是同一架飛機;她也記得在機場上受這個機場小姐接待的情景;甚至還記起了這個現在不信任地看著她的男人,不正是他在她進入汽車前幫她脫下大衣的嗎?

  「四號,我們正越過海爾姆代爾。幾分鐘後將飛越丹畢斯。然後飛機將下沉,鑽入野獸出沒的世界。我建議你們系上保險帶。」山笛說。

  「請您躺下去。」在貝特西的命令下,蕾娜特重新躺下了。

  其他人系上保險帶,緊張地觀賞山笛的飛行技術。山笛以規定高度飛過丹畢斯,沿著一條山谷向前飛,突然不加預告地把飛機降了下去。他緊貼著山谷地面,靠著摩爾文山的北坡向西北飛行,到山谷聳起之處才把飛機拉高,然後又壓下去,鑽進了另一條山谷,改變了航線。山笛高度緊張地操縱著飛機在一個個無人的山谷中東拐西彎,跳過樹叢,從杜鵑花叢中穿過,差不多貼在黑色的沼澤地上疾駛,越過被螺旋槳的風壓低的草和褐色的泡沫飛濺的水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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