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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她含笑說:「道理很簡單,上海已經有大批的警探到達南京,這批人的本事,只能在公共場所到處亂竄。剛才我上樓的時候就碰到一個,雖然他不認得我,也許他會認得你,經過調查、旁證,終於被他們推斷出來。所以便想向你分得一點殘羹剩飯。你說我的推測如何?」

  程科長聽了,不得不暗中佩服她的智慧,愈加覺得她漂亮可愛,對她也愈加憐惜。他禁不住長歎一聲,以懺悔的口吻對她說:「錦芳,我對不起你!這場悲劇完全是我一手造成的。像錢雨泉那樣大的資本家,一隻鑽戒的損失,對他來講只不過九牛一毛而已。而且此案發生在上海,跟我南京風馬牛不相及。我不破此案,絲毫沒有責任;破了此案,也沒有什麼所得。以經濟觀點來說,幾十兩黃金的獎金,上上下下一分攤,個人所得無幾。我的脾氣,在公開的場合,一向抱著克已讓人的態度,目的無他,只想搞好各方面的關係,求得上和下睦,工作能夠順利進展。除此之外,我也不圖什麼。我與你既無冤,又無仇,何必費盡心機,對你追究不放。嗨,早知今時,悔不當初!」

  「這怎麼能夠怪你呢?我幹的是妙手生涯,你幹的是刑偵工作,雙方的立場,本來就是敵對的。你執行你的任務,這是你的職責,怎麼曉得我們兩人會化敵為友呢?再說幹我這一行,無本錢的生意,不冒風險,能夠坐享其成嗎?所以我思想上早做好隨時坐牢的準備。這些年來,我撈了不少金錢,也散了不少金錢,志在劫富濟貧。雖然如此,但這種買賣總是屬￿傷天害理之事。現在我深深知道我的罪孽深重,應該洗手收攤了。我跟整個社會為敵,四周都是我的敵人,四面楚歌,孤軍作戰,整天提心吊膽,不得不挖空心思,謹慎行事。你不要以為我年華正茂,其實心力已經枯竭。我原想急流勇退,趁此豆蔻年華,找個如意的配偶,享受殘存的春光,現在已經不可能了,所以只好選擇最後一條末路。在監獄裡雖然苦了一些,不過我這枯竭的心靈,或許能夠得到暫時的體息。我是一個孤兒,唯一的恩師不幸又於前年去世。我雖然流落江湖,但還是一個清白之身。我沒有家室之累,可以到處為家。現在監獄將成為我的家,待遇差異而已。

  「話說回頭,人都有個自尊心。當然我希望這個『金技玉葉』的稱號,永遠不受玷污,無聲無息地消逝在人間。今天卻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我感到非常痛心,悔已晚了!因為我愛護我的光榮稱號,也跟你愛護你自己的盛譽一樣。當年我曾經暗中許下一個心願;誰能夠摘掉我這一塊牌子,就說明這個人一定是非凡的人物,我甘願以身許他。

  「我對你雖然只是短暫的接觸,但在我心靈深處,你那高雅的風度,英俊的儀錶,傑出的才華,加上少年得志,便燃起了我對你深深愛慕之火。現在我什麼都完了,但我不願意以損壞你的榮譽和光明前程,來換取我的自由。世間沒有常勝將軍,勝敗乃兵家常事。今天棋逢敵手,敗在比我更勝一籌的人的手裡,我也瞑目甘心了!」

  花錦芳的一席話,既有自我犧牲的精神,又有纏綿愛慕的情意。程科長聽後激動地對花錦芳說:「錦芳,你的話出自肺腑,我也當向你掬誠相告,以我目前的權力,加上你的機智和才華,我們從長計議,緊密合作,一定可以度過難關,化險為夷的,我絕對不能讓你吃虧!」

  花錦芳聽了,轉憂為喜,高興地說:「你真的要成全我嗎?」

  「我的小姐,日月在上,明鑒我心!」他仿效基督教徒的儀式,當胸劃個十字,引得花錦芳噗哧一笑。

  花錦芳的處境本來是孤立無援的,此刻聽到程科長的誓言,好像在暴風雨中夜航的孤舟忽然見到一盞明燈。那種歡欣和感激的心是不言而喻的,她激動得熱淚盈眶。

  程科長知道她手帕放在提包裡面,馬上從褲袋裡拿出一條白絹手帕給她揩淚。她含情脈脈地接過手帕,邊揩邊說:「這是我一生的轉折點,決定了我今後的命運和前途。這種再造之恩天高地厚,不知要用什麼來報答你才好!」

  「我知道你的性格跟你師父一樣,僅就劫富濟貧這一點,我就應該對你施以援手。」

  「難道你單單就是因為這一點嗎?」花錦芳把手帕送還程科長,眉毛一揚,反問道。

  程科長含笑不語。

  「真的就是因為這一點嗎?」花鏡芳又重複問一句。

  程科長被迫不過,微笑答道:「君子施惠不望報,如果在這個場合提出要求,人家會說我是『乘人之危』!但願你不把我當作一根『撐竿』就好了。」

  花錦芳破涕為笑。

  「坐吧!」程科長看了一下手錶,表情嚴肅地對花錦芳說:「現在戰鬥已經開始,我們要抓緊戰機,商討對策。我先把全案的關鍵對你說一下,使你心中有數。此案發生後,轟動全國,甚至中央內政部、警察總署、南京警察廳、上海警察局等各首長親自出面,有的親自插手。這是你作案時始料不及的,可見失主錢雨泉交際手腕高強,財可神通啊!」

  「本案從表面來看,案情重大,很難收局。幸好其中有兩點,對你有利;第一,白玉姣鑽戒失竊,案情離奇。上海警局事後查明,白玉姣在嫁給錢雨泉之前,已經有了情人。此人是京劇武生,兩人感情很好。在她與錢雨泉結婚前夕,一對情人還在國際飯店難分難舍,戀宿通宵。錢雨泉懷疑這只鑽戒被白玉姣轉贈所歡,謊報竊情。他懸賞四十兩黃金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要弄清愛情問題,至於鑽戒,還在其次。按他的巨額進項和大量財富,一隻鑽戒對他來說,不過九牛一毛而已,決不在乎這區區之數。第二,錢雨泉當年在他的壽誕宴會上,曾經見過你一次,曾為你的美貌而神魂顛倒,他對唐通說,你真漂亮,在所有翩翩起舞的女舞伴中,可算鶴立雞群,使在場的許多江南佳麗為之遜色,因此他曾把你號為『江南一鶴』,錢雨泉數次追問唐通,查你下落。唐通已經看出他姨夫懷意不善,欲得你而甘心。所以唐通每次伴你由港來滬,在任何宴會上,他都十分留神,只要他的姨夫在場,他就把你帶到別處,有意回避。錢某想念你兩年,終求不得,在無可奈何之下,不得已退而求其次,因此娶了白玉姣。據唐通對白玉姣和你兩人的評價,他說好像是星星對月亮。由此看來,你對錢某還有絕對優勢的美的威懾力量,只要你與他能夠當面接觸,一切問題不難解決。看來此案還屬￿外緊內松,這點請你放心。不過在這緊要關頭,跟下棋一樣,要十分謹慎,稍有疏忽,到那時車掛馬腳,就麻煩了。」

  說到這裡,程科長以徵詢口氣問花錦芳:「你看,現在三十六計要走哪一著?」

  「先來個『釜底抽薪』,你看如何?」

  「對!」程科長十分贊同她的意見,說:「解鈴還須系鈴人,我們首先應在錢雨泉身上打主意,降低他迫切破案的溫度。」

  花錦芳看著程科長,長歎一聲說:「人到無求品自高。我生平無所求于人,從來沒有向人低頭過,事到如今,我也顧不得面子了,不得不向他乞憐。我想,應當馬上寫一封信給錢雨泉,求他施以援手。但沒有人代我送信。」

  「對,這一步棋走得好!你抓緊時間,趕快寫來。我馬上派一個得力的人,保證把你的信送到上海去,乘上午十一點的特別快車,趕在下午五點之前把信送到錢某手裡,分秒必爭,愈快愈好!」

  程科長說完,走到寫字桌面前,拿起話筒,打個電話給勤務周淩,要他執行一個特別任務,命他立即換上一套便衣,到國際飯店201房間找他。並一再叮囑要嚴守秘密,不要把他的行動告訴任何人。

  接著,程科長又打一個電話給下關火車站長,告訴他,因為有特別緊急案情,需要馬上到上海去,請他設法購買一張本日上午十一點由京到滬的特別快車車票,十一點之前,他會派勤務周淩到站長室找他領取。李站長是程科長的好朋友,滿口答應一定照辦。

  兩處電話都順利接通,程科長松了一口氣,他走到花錦芳面前對她說:「錦芳,這封信如何寫法,請你馬上考慮一下,我叫趙組長立即設法拿來信封、信紙。」

  花錢芳笑說:「不必,不必!我什麼都有。」說著,從手提包裡拿出紙質、花紋都十分考究,而且芬芳撲鼻的信封信紙,坐到寫字桌旁邊。

  程科長見了,靈機一動,笑對花鏡芳說:「假使信內再附上你的一張相片,生效一定更大。」

  「為什麼?」花錦芳輕抿嘴唇,一雙星眼向程科長斜眼媚笑。

  「這是給錢雨泉的一貼興奮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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