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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算了吧!我的科座,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你何必瞞著我呢?我且問你,審訊時,你那樣克制,發表新聞時,把她改了姓名,其用意何在?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旁觀者清,你騙得過?」

  愛的魔力超越了等級,楊玉瓊因醋意昇華,其口氣駕淩在上司之上。程科長有口難辯,徒呼冤枉。

  楊玉瓊緊迫一步說:「你說與她素昧平主,但是事實偏偏證實她是你的情人,贓證俱在,何必抵賴。」說完從短氅的口袋裡拿出黎麗麗的相片,在科長面前一晃,現出很不自然的笑容,說:「形影相依,永伴左右,這叫做素昧平生嗎?」

  程科長想不到這張相片會落到楊玉瓊手裡,不覺一怔,繼而啞然失笑說:「玉瓊,你看錯了人。這是林映雪,不是黎麗麗。」

  「不管黎麗麗也好,李芳桂也好,還是林映雪也好,你是改名換姓的專家,只不過一舉手之勞罷了。但是,不管你如何換法,總之這張相片脫不了是黎麗麗本人,這點你該承認吧!」楊玉瓊勝利地把相片在程科長面前一揚,狡黠地笑說。

  「不!黎麗麗與林映雪根本就不是一個人,你不能合二而一,混為一談,黎麗麗現在看守所裡,林映雪已不在人世了。你有看到『遺贈』二字嗎?這是死者的遺留,假使是黎麗麗贈給我的。她還活在人間,何必用『遺贈』二字,這是很明白的道理,這就證實我沒有騙你。」

  楊玉瓊若有所悟,她呆住了,自言自語道:「你的活也有道理,但是這張相片分明是黎麗麗,叫我如何相信你呢?」

  程科長進一步解釋說:「這張相片的確很像黎麗麗,但是她的神情韻味都比黎麗麗更高一籌。說實話,黎麗麗五官長得雖然不錯,但都比不上她的美,假使你平心靜氣慢慢細察,就會辯認出真假。」

  楊玉瓊被程科長一提醒,重新再把相片認真細看,的確相片與黎麗麗本人有所不同。她抬起頭來,以困惑的眼光看著程科長,不禁問道:「科座,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世間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人!」

  程科長看到楊玉瓊困惑不解的神情,知道她迫切希望瞭解內中的奧秘、他回憶當年悲痛的豔遇,觸起心事,咽然歎道:「此事不說,無法消除你對我的誤會,講起來,又勾起我無限傷感。你坐下,我且告訴你吧。」說著,他們相對坐下,程科長略一思索,就開始陳述他那段難忘的往事:

  五年前,正當抗日戰爭時期,我在警官學校學習刑事警察專業。這個學校設在貴州省一個山城附近,它沿山建築,占地極廣,四面青山環抱,到處蓬蒿叢生,荊棘縱橫,孤墳荒塚裡面,不時跳竄出狐狸野兔,荒涼極了。一到夜間,山風蕭蕭,虎嘯猿啼,狼嗥梟泣,十分可怖。

  當時土匪很多,為了保衛學校安全起見。四周築有圍牆,設有碉堡,沿山哨所林立,犬牙交錯。晚上豺狼出沒,當地人稱它為狼狗,性極兇猛,往往趁著朦朧月夜,出來覓食,到處殘害人畜,襲擊哨所,人們稍一麻痹,便遭傷害。半年中,哨所站崗的同學被狼咬傷事件,就發生過多起。

  在一個殘月霜天之夜,我輪值帶班,和兩位同學四周巡哨。約當淩晨兩點左右,我們三個人巡哨到學校東北角的避雨亭崗哨,突然發現站崗的同學倒臥地下,我急用手電筒向前一照,只見他臉色慘白,僵臥血泊之中,左項傷口,血流如注,兩手緊握,卻不見槍支。

  我急忙把他的綁腿解下,暫作繃帶,緊紮其傷口。我們又四處尋找步槍,結果在附近草叢裡,發現一隻巨狼,倒斃草中,項部被刺刀刺通,連刀帶槍,插在頸上。

  撿回了槍,我和兩位同學馬上把傷員抬往本校附屬醫院。由出事的哨所到醫院,約有半裡路程。當我們到達醫院時,正值更聞夜靜,只有一位值班醫生和一個護士,他們馬上檢查,進行搶救。

  傷員項部傷口很大,流血過多,早已休克過去了。檢查其脈搏,非常低沉,氣息奄奄,危在頃刻,需要注射德國制強心臟針劑。

  抗日時期,西藥非常缺乏,因為海陸各路均被日軍封鎖。珍貴藥品,醫院裡都是由專人保管。該院管理貴重藥品的是護士長兼管理員林映雪小姐,人稱「大姐」,住在醫院西樓樓上。

  醫生叫我向大姐要兩支德制強心臟針劑,並囑見到她時,先把剛才所發生的情況告訴她。原來這位大姐是我們前期的同學,因患了肺病,在本院住院治療,為了照顧她的身體,畢業後,上級就將將她分配在這裡工作。

  當我到達西樓樓上時,站在她的房門外,因為半夜三更,又是女人的房間,我有點躊躇,但一想到傷重的同學,只好提起勇氣,舉手輕扣房門,叫喚大姐。

  話音剛落,就聽到清脆圓潤的聲音應道:「請稍等一下,我馬上就來。」敏捷的答覆,真出乎我意料之外,好像她未曾入睡,專門等待我找她似的。

  房門開處,我頓覺眼前發亮,一張清豔絕倫的臉龐,好像皎皎明月,清光四射。頓時,我聯想到同學們平時的談論,他們把醫院西樓稱為「瀟湘館」,原來由於這位當代林黛玉而得名,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只見對方不斷對我端詳,明眸裡含著驚奇。

  同學垂危,我心急如焚,無心欣賞她那天姿國色,立即說明來意,請求撥給兩支強心臟針劑。

  她聽了非常同情,二話不說,走到枕邊,拿了一串鎖匙,反身就走。

  外面寒風凜冽,天寒地凍,我怕她受涼,在她床上抓了一件特製的狐皮軍大衣順勢披在她的身上,對她說:「大姐,外面已經零下三度了,夜寒霜冷,要保重身體。」

  她向我回眸一笑,點頭示意,情愫寄於無言之中。

  我跟她到了藥庫,取了藥,當她把藥遞給我的時候,特別鄭重囑咐道:「先拿去,回來再辦手續,我在房間裡等你。」

  我取了藥,即速拿給醫生,醫生早做好準備,馬上為傷員注射,又替他縫了傷口,敷上藥。我幫護士把受傷同學抬到病房,一切完妥,見傷者沉沉入睡,就叫兩位同學先回校報告情況,我在那裡守護。同學走後,我麻煩護士代為照顧。一個人悄悄來到西樓。

  登上二樓,只見房門虛掩,我先輕叩房門,待應聲,便推開擠身而入。房間裡生著一盆炭火,燒得正旺,頓時只覺遍身溫暖。

  大姐端坐爐邊,見我進來,笑起相迎。我站在那裡,搓著雙手問:「大姐,還有什麼手續要辦?」

  她溫和地笑了:「拿去了,還有什麼手續呢?我看你寒夕露晨,半夜奔波,必定饑寒交迫,特設火爐給你取暖,怕你不來,所以誆你要來辦個手續。好!既來之,則安之,先坐下來再說。」

  恭敬不如從命,我一面向她道謝,一面在爐邊坐下。

  她過去倒了一杯牛奶,又端來一盤蛋糕擺在我的面前,頻頻勸進,十分殷勤。

  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真有點受寵若驚,靦腆不知所措。

  她笑道;「你怕我有病會傳染,所以不敢吃是嗎?其實所有的杯盤都經過消毒的,你不要顧慮。」

  我怕她誤會,連稱:「不,不!我什麼都不怕,只覺受之有愧。既然大姐這樣客氣,我卻之不恭!」說著,為了表示不怕傳染。我端起玻璃杯一口氣喝下半杯,順勢在盤裡撿了一塊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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