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曇花夢 | 上頁 下頁
七三


  她擔心我一去不回來,倒了搖錢樹,斷了好財路。便苦苦留住我不放,笑嘻嘻地討好說:「人說『姐兒愛俏,鴇母愛鈔』,我和你一樣,鈔票無所謂,漂亮頂要緊。你在這裡,我保證替你選到年輕有錢的客人。凡是你不合意的。就給她們去,我這裡姐妹很多,她們都消化得下。」

  楊春月為了拉攏我,說了一大堆甜蜜蜜的話,許了無數個願。我被拗不過,騙她說:「我的行李衣服還在下關張三嬸家中,拿著就來。」

  三嬸點頭證明。楊春月還是不放心,要派人幫我去拿行李,我說:「好姐姐,你相信我,我還有一點私事,辦好以後,一定就來。南京我沒有親戚,不投靠你還投靠誰?」

  楊春月見我態度真誠,信以為真,才讓我離開。

  第二天上午,我按照楊春月所說的方向,找到了秦淮河畔的石壩街。這一帶都是古老房屋。四面風火牆,內中花園假山,看來都像大戶人家,其實多是當年的妓院。這個「蘇廬」也是其中之一。過去這裡妓院林立,為「六朝金粉」的結晶。抗戰勝利後,國民政府還都南京,公開禁妓。秦淮河畔鶯鶯燕燕只好分飛到金陵的每個角落。這裡的妓院兒整為零,由公開轉入秘密,許多妓女變為流鶯暗娼。

  我剛到蘇廬門口,只見裡面走出一個使女模樣的女孩,年約十五、六歲,面目清秀,還帶幾分天真。她手上拿著一大疊紙幣,邊點邊走,點完塞進大衣口袋裡,向夫子廟方向走去。

  看到一疊紙幣,我計上心來,便放棄觀察蘇廬的環境,轉而尾隨著這個使女後面走去。

  到了夫子廟廣場,那裡是跑江湖賣藝的集中地。有賣膏藥、草藥的,有賣唱的,有變魔術的,頂缸走繩,耍猴子戲,應有盡有,非常熱鬧。這個女孩童心未泯,她從這裡經過,就被熱鬧的場面吸引住了,也鑽進人群中去觀看。

  我認為時期已到,不得不施展些小技。靠近女孩子,稍一接觸,一大疊紙幣就從她的大衣口袋裡神不知鬼不覺地轉移到我的口袋裡。我得手後,立即離開現場,站在老遠注意那個女孩子的動態。

  這個女孩子出來不是為了玩,而是有任務在身,所以不敢久留,沒多久,她就從人叢中鑽了出來,直向太平路方向走去。轉了幾個彎,走進一家大藥鋪裡。

  我抬頭一看,招牌上寫著「關東參行」,便駐足不前,站在門口玻璃櫥窗前好像在觀看櫥內的鹿茸、人參、燕窩、銀耳、羚尖、犀角等陳列品、其實我是透過櫥窗觀察店內那女孩的動靜。

  只見那女孩往大衣口袋裡掏錢,發現鈔票不翼而飛,驚慌得臉如土色,她把所有的口袋都翻出來,證實錢真的掉了時。怕得大哭起來,頓時,櫃檯旁邊圍滿好奇的人們。有人問她慟(音同痛,悲哀大哭)哭的原因。

  她邊哭邊訴她是石壩街金家的使女,奉主母之命,帶了三百元國幣到關東參行來買二兩八錢光參須,路經夫子廟廣場,曾到變把戲那裡一站,馬上就到這裡來,想不到掏錢時,不見了那三百元錢。她每月工錢只有五十元國幣,家裡生活很困難,哪能賠得起呢?東家三姑媽性情暴躁,回去定要挨打,而目非要逼她賠款不可。說著,傷心地號淘大哭。

  圍觀的人為之難過,許多人憐其遭遇,深表同情。但是沒有一個人挺身而出,解囊相贈。

  看熱鬧的人愈聚愈多,我想,是時候了,悄悄地走到櫃檯前面,向夥計買了二兩八錢光參須,分裝兩個紙盒,裝潢十分美觀,兩盒疊著捆好,共值國幣三百元。

  我付清參款,持著參盒走到人叢中,對女孩子說:「小妹妹,別哭,我已經替你買好了,這是二兩八錢光參須,你拿回去吧!」

  人群轟動起來,交相讚譽,都說我是個好心腸的人。

  女孩子激動得雙手發顫,接過參盒,向我一直道謝:「小姐,叫我用什麼來還你呢?」

  我笑著安慰:「這是我給你的,你放心好了。」

  女孩子感謝得無以表達,撲通一聲,跪在我面前。

  我馬上把她扶起來,用手帕揩幹她的眼淚,邊走邊安慰。好像慈母對女童,路人無不嘖嘖稱羨。

  我又請女孩子去吃館子。雇了一輛三輪車,帶著她上車,到了太平洋餐廳口,我們一起下車,進去。我開了一個餐間,點了三味上菜:蒸雞、龍蝦、鱉魚湯;還要了兩樣西式糕點和一瓶煙臺葡萄酒。

  我意想不到偵查工作如此順利,眼著勝利在握,我十分高興,三杯美酒下肚,情緒格外高漲。女孩子感激萬分,看著燈紅酒綠,可口菜肴,好像做夢似的。

  我們兩人邊吃邊談。

  我先問她姓名、家世。她說姓李名小蘭,父親是小學教員,母親高中畢業卻沒有事做,家裡還有兩個弟弟和兩個妹妹,七口之家全靠她父親低工資過活。生活實在維持不下去,她小學畢業後,只好出來當使女,每月工錢只有五十元國幣。

  李小蘭說話十分伶俐,我很喜歡她。

  接著我問她石壩街東家的情況。

  她說:「東家金三姑,過去是當鴇母的,家裡很有錢,那座蘇廬是她自己的。黎麗麗小姐是她的侄女,也是她的承繼女兒。麗麗小姐父母早死,從小由金三姑撫養長大。少時金三姑經常教她練習唱歌,她的噪子極好,聲音嘹亮。高中畢業後,她不想升學,自願到歌場當歌女,紅極了,號為『歌星皇后』。」

  「她為什麼不姓金,而姓黎?」

  「不知道。我也感到奇怪。」

  「她們待人好嗎?」

  「黎小姐一向待人很好,沒有什麼脾氣;但是金三姑性情卻非常暴躁,左鄰右舍背後起她一個外號叫做『母老虎』。

  「黎小姐過去生活很安靜,也很用功,除練習新歌曲外,就是看書,很少和外頭的人來往。

  「去年來了一個很漂亮的青年,據說是美國的翻譯官,他姓劉,經常到金家來。小姐對他很好感,兩人的感情很投洽。但他們始終沒有同床睡過,他來時,都是住在另外一個房間。這位劉先生對人不錯,但兩三個月後,他不見了。自此以後,黎小姐整天怏怏不樂,有時一個人坐在房裡發呆。

  「過了三、四個月,小姐突然接到劉先生從上海寄來的一封信,她萬分高興,特地到上海去,回來時,她卻非常失望,據說劉先生的地址是上海殯儀館。她遍問館裡人員,都說沒有這個人。你說奇怪不奇怪?

  斯兩個多月,又來了一個姓王的,我們都稱他王先生,他個子比劉先生稍高一點,但不如劉先生漂亮。據說他家裡很有錢,寶貝特別多。他送給黎小姐一塊雕刻得十分精緻的玉牌,外型圓圓的,好看極了。小姐說是古代皇妃掛的什麼玉佩,很值錢,她經常在桌燈下欣賞個不停。我也很喜愛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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