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曇花夢 | 上頁 下頁


  玉瓊的話音未落,程科長就興奮地喊道:「夠了!玉瓊,請過來。」

  楊玉瓊關上檔案櫥,轉個身,兩手插在短壁的口袋上。那摩登的闊領細腰米黃色細呢短氅,配著墨綠色帶有條紋的嗶嘰褲,半高眼皮鞋,更顯得她矯佻健美。俊秀而紅潤的臉上閃著少女的光彩。她燙著粗波浪的頭髮,長睫毛底下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一直注視著程科長,笑著說:「我知道你已把這道難題的答案算出來了。祝賀你!」

  「你……」程科長頓住了。

  「科座,也許你心裡會說,我是在班門弄斧,是嗎?」玉瓊俏皮地說。

  「不,不!」程科長馬上聲明,接著問道,「你說我的答案是什麼?」

  「我只曉得你現在的興趣不在大來旅社,她右邊的眉毛一跳,神秘地笑著。

  「對,你真聰明,你懂得裡面的關鍵嗎?」

  「我知道的就是這麼多,還是請福爾摩斯來分析吧,小的恭聽不誤。」

  「玉瓊,請你不要見外。」

  「不,科座,我對你是衷心地欽佩!」玉瓊一本正經地說,程科長也知道她確是誠意的。

  「玉瓊,你請坐!」他拉攏一張靠背椅,接近辦公桌,「我分析看看,是否正確,請你糾正。看三家公館的現場和據吳公館楊媽的報告,再加上今天下午竊犯調動頻繁,都證明這個女的是『黑道』中出類拔萃的人材。我們不能以一般竊案來衡量她。她穩健狡詐,步步有計,不是『金蟬脫殼』,就是『聲東擊西』,她的目的是想消滅她的足印,使警方無法順利跟蹤地。大來是第三流旅社,與她本人身份不相稱。像她這樣小心翼翼地行動,可以斷定她是『獨腳盜』,不會有同夥。那她到大來旅社幹什麼呢?這就是『聲東擊西』之計。我認為大來旅社的後門,一定有一條小巷可以通到金城銀行的後門,順這條路線,她把提箱送到金城銀行保險庫去寄存。因為那個箱子裡的東西是她的全部罪證,把它寄存了,她就卸掉了她的包袱,減少許多危險。她委託銀行保險處保存之後,順原路再從大來旅社出來,這樣就瞞過了司機的耳目。從這些看來,她對任何人都是步步設防,不是深謀遠慮的人,不會有這樣的做法。」

  「對!你想很精到,條條在理,她的行動仿佛都被你看到一樣,真是佩服!」玉瓊驚歎說。

  「玉瓊,你不能盡棒我的場,好戲還在後頭呢,現在要看你的表演囉!」

  「什麼?要我表演!」玉瓊笑了,水汪汪的眼睛睜得很大。

  「對,任務緊急,時間短促,速度愈快愈好。」不等對方表態,他繼續下達命令,「你馬上換上全套警官制服,佩上一條柱、四顆星的肩章,帶上持別工作證,再配一個全副武裝的警員跟著你,要神氣一點。然後坐一輛三輪摩托卡,先到大來旅社經理室,檢查旅客登記簿,詢問賬房和茶役有沒有看到達樣的女客出入,再從旅社的後門,去找金城銀行保險組。此事極重要,我相信你會辦得很好。時間關係,不用我多交代。去!速戰速決,速去速回!」

  「好,我盡速辦。」說著,楊玉瓊站起來就走了。

  楊玉瓊走後,程科長馬上開始佈置第二步工作。相隔還不到五十分鐘,楊玉瓊就回來了,她全套警官裝扮,英姿煥發地站在程科長桌前:「報告科座!一切按指示辦妥。那只皮箱的確在金城銀行托保寄存。保價以黃金計算為一百五十兩,限期一個月,保險費為五錢金子。是用不計件的保險形式,沒有開箱清點,雙方當面用各種封條火印鈐封。所以不曉得裡面放什麼東西。」她的聲音清脆流利,報告簡單扼要。說著,她從筆記簿裡拿出一張單據遞給程科長:「這就是金城銀行保險提貨單的樣本,它像一張鈔票,刻印得非常精緻,是很難偽制的。」

  程科長非常高興,馬上站起來,攤著右手:「請坐,辛苦啦!真想不到你任務完成得這麼迅速。佩服,佩服!」

  玉瓊便在她執行任務前所坐的靠背椅上坐下來,調皮地歪著頭斜眼程科長,微笑說:「我告訴你『快』的秘訣,我什麼地方也沒去,單刀直人,直接就到金城銀行。因為我堅信科座的估計百分之百是正確的。」

  程科長恍然大悟:「啊,我真傻!開頭要你先到大來旅社,真是畫蛇添足,多此一舉。哎,一個人的智力是有限的,所以說,做領導的一定要配上得力的助手,紅花雖好,還須綠葉扶持。」

  「能夠做一片緊貼紅花的綠葉,實在是莫大的幸福。」玉瓊意味深長地說。

  「哇,『緊貼』兩個字形容得太好了!」程科長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突然發現楊玉瓊的臉上飛紅一片。

  晚上八點四十分,秦淮飯店臨時聯絡站來了電話:「報告科長!『兔子』一直呆在『窩』裡,除到餐廳進過晚餐之外,始終沒有其他活動。」

  「好,繼續密切注視,我們馬上開始行動!」

  秦淮飯店二樓特等四十四號房間門口忽然響起了鼓門聲,「咚咚咚,咚咚咚!」聲音兇猛而急促,一陣緊一陣。室內住著一個女郎,她今天特別敏感,一聽見有人敲門,就十分警戒地站起來。催魂的「咚咚」聲,在她聽來好像教堂裡的喪鐘,她預感到這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前奏。今天中午,她在吳公館臥室裡跟楊媽亮了相,由於她的機警、沉著,僥倖地渡過了險關,她原想離開南京「碼頭」,回到自己的家鄉——揚州。但因為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約會,這約會關係到她一生的前途,所以只好硬著頭皮在南京多呆兩天。以防萬一,下午她又用盡心機頻繁調動,消滅足跡。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警察還是找上門來了。她沉吟片刻,鎮靜地上前開門。

  門外站著三個不速之客,兩個男的,一個女的。兩個男的身材都很高大,是一式裝束。他們身上穿著一套天青色馬爾登呢的中山裝,腳著一雙履聲橐橐的多釘皮鞋,外罩天青色呢大衣,大衣的領子豎得很高,把頸部和耳朵都遮住,頭戴一頂咖啡色的禮帽,前面的帽檐壓得很低,帽檐底下隱藏著一對陰森可怕的敵視眼睛。前一個年近三十,後一個不上二十五歲,都是警方人員。那個女的,身段高佻,穿著墨綠色的羽綢旗袍,外罩一件銀灰色海虎絨大衣,兩隻手藏在海虎絨的套手裡面,頭髮很蓬亂,一直低著頭,一時看不清她的面貌。她和兩個男的不像是一路貨色,一時還摸不透是什麼人物。不等主人延請,他們已經闖進房間裡來了,在交際的禮節上來說,這是不禮貌的行為。

  前面那一個男的、兩眼惡狠狠地直盯住女主人:「你叫李麗蘭吧!」那是訊問式的口吻。

  「你問這幹什麼?先生,我們從來沒有會過面,有什麼事,我們不妨坐下談談。」女主人輕鬆的語氣裡很有分量,不亢不卑的態度沖淡了這個尷尬的局面。

  這是特等套間,房後面是臥房,前面是客廳,配備整套的沙發。客人只好遵從主人的邀請,在客廳裡坐下。未坐下之前,那個三十左右的男人,遞給女主人一張名片,這就等於自我介紹。名片左上方寫著:「首都警察廳刑事警官」,中間三個字:「羅玉成」,右下方四個字:「陝西褒城」。來客的身份更明白了。

  坐下之後,羅警官就開始說明來意。他嚴肅地對女主人說:「李麗蘭,我們今天到你這裡來,不為別的事情,因為有一起盜竊的案件牽連到你的身上來,聽說你還是他們的『舵把子』,所以我把你的同夥帶來,跟你照一照面。」說著,面對那個二十五歲的男子說:「趙組長,你把她的套手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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